“念念?”
我收回扎的馬步,問門外:“誰啊?”
“盈郎。”
我有些晃神,其實我也很少這樣叫他,多數(shù)時候喜歡打趣他叫殿下哥。
“有什么事嗎?”我開了門,看到一身墨色金絲繡紋的謹臺,站在月色之下,烏黑的頭發(fā)都能反映出明白的弧線。
謹臺猶豫了一下,目光慢慢抬起,落在我的眼睛上:“你下面準備去哪?”
“你呢?”我不假思索的反問。
“可能,回京州吧?!?
我皺皺眉,接著又笑:“什么叫可能,你這一路都到云華了,再往前過了青云山群,你就要到巍州了?!?
“我不能去巍州?!?
“我知道。”我搓了搓有些冷的胳膊,又說:“我得去找找我徒弟,如果有機會,我會去找你的?!?
“你會去京州嗎?”
他的眼睛好像比剛剛亮了許多。
“當然。”我說完覺得不夠,決定再加把火:“為了見你也要去一次?!?
“恭喜玩家,謹臺心動點增加十八個百分點~”
我去,十八個!眼看著謹臺耳朵紅到脖子,不知道我現(xiàn)在是什么神情,該不會是柔情似水的樣子吧?!我也是逼不得已才這樣調(diào)笑純情古代人的,但是話說回來,還是第一次看到謹臺這副模樣,還真的非常值得!
“到時候再說吧?!?
他落荒而逃,我意猶未盡的關上門,卻開始思考起找李忘懷的事,我去哪找他呢?
突然想起我還有一個上帝之眼啊!但我還要摸清賀蘭迎君的動向,看他是要去哪,還是留在云華。
“我要去一趟盤云城。”
第二天送走謹臺后,我問賀蘭迎君,他非常果斷的給我了答案。
“為什么?”
“念念姑娘不知,賀蘭老家主宅于盤云城?!?
內(nèi)知解釋完,看了看賀蘭迎君依舊面不改色,可我是猜到幾分的:“你父親……”
“要不行了?!?
他心如止水,風平浪靜,我無法說些什么話,畢竟我不了解他的家事。
“你不問我為何還能云淡風輕的在這喝茶?”賀蘭迎君笑著抬頭看我,說了這話給我聽。
我抱著膝笑言:“因為你沒有痛哭流涕必然有你的理由咯。”“我十一歲前沒有見過我父親?!彼患膊恍斓牡纴砥渲须[故:“母親是被毒害的,下毒的,是園子里的一個丫鬟,受了伯母的恩惠。兄長病故,小弟夭折,從商之人能娶妾者甚少,我母親也是他唯一的妾室,其他外室,也皆是生了女兒,病故或者夭折,我還有三個妹妹,卻也都嫁人了。務農(nóng)或是從商,家里一個讀書人都沒有?!辟R蘭迎君苦笑著搖搖頭,然后繼續(xù)言:“我是庶子,十一歲開始過上了比嫡子還優(yōu)越的日子,父親只剩下我一個承位的,對我也是嚴加教訓,平日里生活學識都是頂好的先生幫我,他,我卻見不到。
我只知道他召集東家們商榷事務,和處理事情雷厲風行的樣子。他給我母親報了仇,把伯母五花大綁,說要扔進枯井餓死,問賀蘭洋答應還是不答應,最后還是賀蘭洋把伯母推下去,壓井的石頭都是賀蘭洋搬的。
再讓伯母說一句話,就要把他供出來了?!?
我隨著賀蘭迎君的笑笑了一下,卻覺得那樣苦澀,僵硬的皮膚都立溝壑。
“我在園子里偷偷養(yǎng)了一只貍子,最后還是被殺了,他不是嗜血的人,凡事都怕血,所以都是給下人干的,也吃不了貍子肉,就埋土里滋養(yǎng)花樹了?!?
我沉默著聽他說著這些,才發(fā)現(xiàn)他在向我吐露,可能外面逖風樓的人都捕捉不到風聲的秘聞。
“我不是不哭,他教我的,家與國才是最重的東西,做任何事都要做到最好,手腕強硬體大慮周,比善良更管用的,是恐懼?!?
“所以比起別的,你更怕他?”
“現(xiàn)在不怕了。”
“的確,不用再怕了?!?
“家主隱忍這么些年,沒人知道是如何扛過來的?!?
內(nèi)知的話揪了一下我的心。的確,庶子上位不好聽,誰會不會說哥哥弟弟的死和他母親有關,誰會不會說他娘死的早,爹也是不得已才待見他。
如此嚴肅苛責的父親強權之下,他又能如此溫良果敢,多少是他自己摸索出的生存之道,那簡單“摸索”二字,又是多少血淚和糾纏。
與外界赤手空拳的博弈,貫穿我眼前人的半生。
我沒有說話,我不知道說什么,只能默默的陪著他,或許他也不需要我和他說什么,道理,辦法,他這一路走來肯定有自己的一套方案去面對。
“你呢?”
我看了一眼賀蘭迎君,又覺一陣風吹入屋內(nèi),樹上的枯葉都要落盡,我確實該去找找李忘懷在哪了。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對攻略對象的擔心嗎?不違心的說,不是的。
“我要去找我徒弟。”我看賀蘭迎君有些茫然我說的話,就解釋說:“我徒弟是李忘懷。”
“那個背劍匣的劍癡?”
我朝說話的內(nèi)知看去:“你知道他?”
內(nèi)知卻慌了一下神,又笑稱劍癡名揚江湖,無人不曉,沒想到竟是我的徒弟。
我沒有咄咄逼人,并未往下問他如何知道的,也算是放過賀蘭迎君。
“你不會武功,外面有不少你的仇家。”
我沒有反駁賀蘭迎君,他說的事實,可我離開那么久了,李忘懷要是聽說我死在了藏刃山下,不知道要發(fā)什么瘋,總要讓他知道我還活著。
于此,我沒有聽賀蘭迎君的,還是離開了云華。離開時賀蘭迎君又說了那句話,他說如果太兇險,可以去找他。
我的目標是去潭山,如果去藏刃沒有找到我,他應該會去潭山吧?難不成他會去巍州?應該不會,他在長岳那里也會知道我重傷的事,那我也是去不了巍州的。
但我確定不了,還是叫出了夢回,決定使用上帝之眼,看一看李忘懷在哪。
我躲在一間破廟里,這會兒已經(jīng)是下午了,日頭偏照,我還沒看清屏幕,就聽到身后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沉穩(wěn)有力,卻輕盈無比,是個武功極好的人。
“找你你不露面,不找你你找上門來?!蔽一剡^頭,就看到蘭吟一身黑衣,頭戴斗笠,臉覆銀面具。
“你是在恢復嗎?已經(jīng)可以聽聲辨人了?!?
“你的腳步很容易聽出來?!蔽页白吡藘刹?,到他身邊來。
這是第一次離他這樣近,近到可以看到他飄在面具前的幾根碎發(fā),可以看清他的眼睛,聽清他的聲音。
但蘭吟卻躲開了,他轉(zhuǎn)身走到旁邊,用他故意壓低的聲音和我說話:“你是離開云華?”
“你是剛回來?”我抱著劍,看他背影。
蘭吟沒有回答我,而是說:“現(xiàn)在外面盡是殺手,還有……那些被殺手弄的家破人亡的人?!?
“我還沒謝謝你,青云臺去支援長源派?!?
“為何你要謝我,你是長源的人嗎?”
“我徒弟是?!蔽易叩剿磉?,看他垂著頭,我便偏偏走近,壓低了聲音說話:“先前你說我欠你人情,如今來找我,是要我?guī)湍闶裁疵???
“你不欠我的?!?
“那,你阻撓我是為何?”我皺了皺眉,有些不滿的看著他。
蘭吟也扭頭直視著我,用沒有逼迫,卻不容反駁的語氣說:“為了你考慮。李忘懷是劍癡,沒人殺的了他,你可不一樣。不是每次都會有人救你?!?
“你這話什么意思?”我有些愣了,他的話像一只無形的手壓在我頭頂:“我倒成麻煩了是嗎?”
“在明口的時候,你為什么……”他明顯停頓了一下,好像有些心有余悸的咽了口口水,才繼續(xù)說那好像會一語成讖的話.:“就那樣突然消失了?”
我瘋了,我真瘋了,我怎么把這茬忘了?他是我憑空消失的第一目擊者?。?
“那就是我的保護法,隱身術,我跑了啊,只是你們看不見?!蔽议_始胡說八道。
蘭吟卻好像不吃我這一套,便說他沒見過這么厲害的術法,讓我給他展示展示。
這我怎么展示,這也不是我說的算的!
“我不管這些,如果你想活命,最好回云華。”
我看他把話題又繞回來,就很不解他這么執(zhí)著于這件事:“李忘懷這么厲害,我跟著他也不會死啊!”
“你能活到找到他嗎?這一路你知道多少人想殺你嗎?現(xiàn)在冰魅也猖狂,是人如豬狗任旁宰割的人間?!彼プ∥夷脛Φ氖滞螅骸澳氵@把劍,人人垂涎?!?
“你呢?”我盯著他一直看著我的眼睛,那目光讓我不知不覺便和一些身影重疊在了一起。
“你想要這把劍嗎?”
蘭吟慢慢松開了手,他轉(zhuǎn)過身,說他不想要。
“我一定會活著的,有這把劍我也死不了?!蔽铱粗骸拔乙矝]有菜到隨便一個人就能殺死我的地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