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緊了劍,我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賢龍殿,沒有人敢拉我,我知道京州沒有任何人能留住我了,或許這里的主線我已經(jīng)過完了,或許我和謹(jǐn)臺,還會有下一次見面。
走出宮門時,正好見到牽著馬等我的李忘懷。
張乙是真有辦法,李忘懷沒哭沒惱,竟然笑臉相迎的等著我。
我走去拍了拍他的肩,和他一起上了馬。
“張仙人還真是神,他什么都能說對。”
“他說什么了?”
“他說師父必然劫后余生啊!”
劫后余生?我拉著韁繩,慢悠悠的走在御街上,一路朝出城的方向走。
李忘懷遞給了我一顆草藥丸,讓我吃下。
“張乙和梅郎呢?”我一邊把藥丸吞下,一邊問李忘懷。
李忘懷回答說他們上午就啟程回唐浚了。
不知不覺,眼看著已經(jīng)出了城,我卻聽見身后有人在喊我。
我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看向城內(nèi)那一片喧鬧的人潮,里面一個縱馬而來的身影,他停在城門之內(nèi),手里拿著個什么東西,一臉的懊悔,復(fù)雜的彷徨,拉著來回走動的馬匹,遠遠的眺望著我。
“是陛下啊。”李忘懷看了我一眼,我知道,雖然我一直看著謹(jǐn)臺。
城墻上為太后橫掛著的縞素相當(dāng)刺眼,與城內(nèi)的五彩斑斕是一千一萬的格格不入。
他華麗標(biāo)志的身影,和身后那紅紅綠綠的京州相得益彰,他在那一片人群里而來,就像是初見時一樣,一眼能看出,這樣出類拔萃的人,不只是來自人海。
我身后,只有一棵枯死的樹而已。
拉緊了韁繩,我和李忘懷縱馬向前,沒有回頭看他。
一直走出京州很遠了,在山野林海里,李忘懷才又開口說話:“前些天,我聽到了一些傳言?!?/p>
“什么傳言?”我回頭看向李忘懷。
他遲疑了一下,問我:“師父先前說過認(rèn)識賀蘭迎君對嗎?”
我點了點頭,想知道李忘懷為何忽然提起賀蘭迎君。
“傳言說師父被以叛殺罪收入天牢,賀蘭迎君回到了賀蘭白瓷京州總坊,面見陛下,讓利京州今后全部賀蘭商鋪五成來保釋師父,請求陛下徹查此事,還你清白?!?/p>
我十分詫異,五成利,賀蘭家的商鋪開遍京州,這要有多少錢?
“五成啊師父,幾乎可以把京州買下來了。如今大氾內(nèi)憂外患,肯定缺錢,也不知道陛下收了沒。”
“他沒跟我說過。”我搖了搖頭,在獄里見到謹(jǐn)臺時,他完全沒提過這件事,不知道只是個傳言,還是說他故意為之。
李忘懷笑了笑,言:“他肯定不會說的?!?/p>
“賀蘭迎君在京州嗎……”我自言自語一樣的嘟囔著,抓了抓涼颼颼的后背,看向遠處的一間山神廟,估計今天晚上只能在這里過夜了。
李忘懷在廟里生火,我先是給山神拜了拜,又檢查了一遍這個小破廟……
雖然四處透風(fēng),但也算是很通透,有一點風(fēng)吹草動,躲還是逃都很方便……
吃點干糧,烤著火,李忘懷忽然和我說起在潞州的事。
他說他看到了我對逍游使出的秋風(fēng)白葉哭了。
“師父,你有沒有怕過哪個人?”
“怎么這么問?”我有些不解。
李忘懷抱著膝蓋,倚著墻,火光把他的白衣襯的金黃金黃,像極了金箔。
“你從來不會饒過你看不慣的人,但是你很少和逍游動手。一開始你說他是你恩人,那后來呢?”
我怔了一怔,李忘懷可不是什么好唬的小子,他知道很多時候我都有意無意的“放過”了逍游。
“他救過我,在我什么都……不記得的時候。”我也倚著墻坐下,手里暗暗撫摸那竹節(jié)墜子:“后來,或許是因為……他很像我吧?!?/p>
“很像嗎?”
“江湖浮萍,刀口生活,他其實明白很多道理,我和他立場不同,他不甘平庸,我不甘言敗。心里都不對這世道抱希望。我并非是放過了逍游,是因為他的確武功在我之上,我贏不了他。還可能被他殺了。”
“師父沒有找到他的短板?“
我搖了搖頭,沉吟半天,才說出心里的話:“他應(yīng)該沒有短板了。”
“師父和他不一樣?!?/p>
李忘懷沒有再說話,我看他時他只望著火堆,神色都沒怎么變化,我卻看到了一抹哀傷的吊意,白色的頭發(fā)隱匿在烏黑的青絲間,又像是鋪滿干草的捕獸陷阱,一不留神,就要陷進去。
我們靠著火堆睡過去,夜里寒冷裹挾著我,抱著酸痛的膝蓋,想起白山下的吊橋,那如刀割的痛好似天羅地網(wǎng)般包著我。
“念念姐。”
眼前依舊是那白茫茫的一片,逍鈴站在我身邊。
“鈴鈴?!蔽铱粗胺?,身上的冷意漸漸消失,好像這喧囂的風(fēng)雪與我無關(guān)一樣。
“你哥會殺了我嗎?”
逍鈴沒有回答我,她自顧自的往前走著,似乎是知道我會跟著她去。
可我只猶豫的朝她走了兩步,便站定了。
“你哥該多恨我……”
“念念姐?!卞锈徎剡^身,站在那里:“你知道為什么會那么冷嗎?”
我搖了搖頭,看著遙遠的她,還是情不自禁走過去,一步,兩步,一直來到她面前。
逍鈴微微笑著,那張倔強的臉,異于過去,平靜非常,好像她從未受過那些苦,雪花落在那粗糙的皮膚上,化成了水,好像是天在為她哭泣。
“鈴鈴……”我伸手把她臉前的碎發(fā)撥到耳后,寧靜的曠野里,我卻落淚了。
第一次,她平靜的出現(xiàn)在我的夢中,好像轉(zhuǎn)瞬即逝。
“你不要恨我?!?/p>
“念念姐冷嗎?”逍鈴低下頭:“我不是要丟下你,哥哥說,你吉人自有天相……”她說的是青云山中的事。
“我不是吉人。”我從來不是什么吉人,在我的世界,我只是個大部分女孩,抽不到獎的那個,出生在人最多的省份那個,觀眾席的看客,泯于眾生的那個路人。
我只是個NPC,何德何能來到這里,眾星捧月一樣成了主角,認(rèn)識了逍鈴,讓她為我葬送了性命。
“雪總會停的,你不必拜神也會到達遠方?!卞锈弻⑽业念^發(fā)掖到腦后,輕柔的聲音那樣溫暖動聽:“有花必有果,有生,必有死?!?/p>
“鈴鈴……”
她抓著我的肩膀,一滴淚從她眼角流下來,劃過那精巧的鼻梁,說:“念念姐,雪要停了?!?/p>
“不要……”我抓住她的胳膊,她卻一把將我摔在了雪地里,我的淚從眼眶里溢出,下一瞬間我就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火光已經(jīng)被撲滅,一個兇神惡煞的冰魅已經(jīng)朝我伸出魔手!我來不及驚恐,立刻反應(yīng),抓住他的胳膊,讓他的魔爪不能觸及到我!
“師父!”
李忘懷被逼到了角落,我卻在地上無法翻身!冰刃從眼前的兩只手心里長出來!近在咫尺的刃尖就要逼近我的腦袋,我咬緊牙關(guān),奮力要推開他,只覺得身上已經(jīng)遍布冷汗,沁透了里衣,額頭的汗珠像蟲子一樣爬進了發(fā)間,觸感比百蟲蟄、百蛇纏還要痛苦!
因為這是恐懼!近在毫厘的冰刃,這騰飛的殺意,讓我無法不害怕!哪怕渾身都在哆嗦,卻還得把這個冰魅推開!
可就在這時候,忽然從門外飛來了兩只冰箭,竟然正好中在我身上這只冰魅身上?!
他痛苦的魂飛煙滅,我不敢遲疑,立刻拔劍,朝另外一只冰魅扔去,李忘懷脫險后,我才站起身,看向門口站著的那個人。
一身黑衣,帶著紗幃斗帽的人抖動了一下那灰黑飄揚的薄紗,我打量了一下這人身形,一看就是個女子。
女子似是遲疑了一下,還是轉(zhuǎn)頭就跑。我剛想追去,李忘懷卻乘風(fēng)般率先追過去!
我也追到了山林之中,但李忘懷追去的太快,夜色太深,再找不到李忘懷的身影,我只好在山神廟門口等李忘懷回來。
黎明來臨,我?guī)缀趸杌栌?,這期間我還一直在想是什么人會來救我們。這個人恐怕不簡單,要么是一個冰魄族人,且通曉了冰魄族的法術(shù),要么就是個妖怪,是個冰魅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目前為止見到的所有冰魅都是狡猾兇惡之人,還記得張乙也說過,冰魅,只能算一類像人的畜生,只懂貪婪和生殺,不明白悲憫愛恨。
我聽到了腳步聲,就立刻清醒過來,李忘懷一臉落寞的出現(xiàn)在我眼前,他慢慢走近我,又坐在了我身邊。
“我一定是瘋了?!?/p>
“什么?”我看他身后沒人,想必就是沒有追到那個恩人,心中也失落起來。
“我真是瘋了。”李忘懷抱著頭,手指插進發(fā)間,垂頭喪氣了半天只會說這么一句話。
我沒有細問下去,李忘懷也沒有想要提起的意思,他同我收拾了東西繼續(xù)趕路,路上卻問了我一句意外的話。
“師父這一路來,有沒有覺得誰跟著咱們?”
我回頭看了看,說:“你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背后總冷?!?/p>
不由得,我看向李忘懷,他并沒有看我,還是一直望著前面的路,又說要繞過哪段難走的地方,最好是盡快到達炎海滄山地,壁畫并不是好保存的東西,那里現(xiàn)在一片荒蕪,不知道風(fēng)化成了什么樣子。
“玩家念念,請準(zhǔn)備迎接血雨劍花~”
我一個激靈,差點沒被夢回嚇掉馬。他的屏幕出現(xiàn)在我面前,冰冷的字幕說著下面的話:“十里之外瀧江岸,是血雨級別的英雄哦,提示對方是使倭刀的散派浪子?!?/p>
“浪子也要殺我?”浪子不都一身無牽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