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鋼針密織，砸在星港碼頭銹跡斑斑的集裝箱上，發(fā)出此起彼伏的鈍響。沈硯舟單膝跪在一輛廂式貨車旁，食指沿著輪胎邊緣的泥痕緩緩游走，鄧祿普SP3輪胎特有的菱形花紋在掌心壓出淡紅的印子，像一道未愈的舊疤。他掏出征用的證物袋時，防水手電的光束突然劇烈震顫——百米外的監(jiān)控塔紅光驟然熄滅，宛如被掐斷喉嚨的夜鳥。

對講機里爆發(fā)出小吳的驚呼："沈隊！所有監(jiān)控畫面都變成雪花了！防火墻被從內部攻破了！"

金屬箱貨在雨幕中投下青灰色的陰影，沈硯舟起身時膝蓋發(fā)出兩聲輕響，十年刑偵生涯在他28歲的骨架里埋下了慢性病的種子。他踩著積水沖向監(jiān)控室，靴底濺起的水花在褲腳洇開深色的云，腰間的配槍隨著步伐撞擊髖骨，發(fā)出冷硬的輕響。監(jiān)控室的電子屏正在吞吐雪花，中央位置凝固著半只黑色夜鶯圖騰，尾羽的線條像流動的二進制代碼，在幽暗中泛著冷光。

"夜鶯。"他的聲音被空調的嗡鳴吞噬，指尖在鍵盤上敲出急促的節(jié)奏。警用防火墻系統(tǒng)彈出九級紅色警報，對方的攻擊如潮水般持續(xù)沖擊第七層防護，每一次震顫都讓屏幕邊緣泛起蛛網狀的裂紋。沈硯舟忽然勾起嘴角，戰(zhàn)術背心的暗袋里滑出一枚銀色U盤——外殼刻著"0714"的細小花體，那是他用三個月年假換來的尖端追蹤程序。

代碼在屏幕上流淌成幽藍的河流，沈硯舟的瞳孔倒映著飛速滾動的字符，宛如凝視著深不可測的海底。當夜鶯的攻擊觸達核心層的瞬間，他中指重重叩下回車鍵，改良過的追蹤程序如帶倒刺的魚鉤扎進對方數據流。三秒的寂靜后，IP定位窗口跳出冰島雷克雅未克的坐標，數據中心的具體地址精確到門牌號。

但數字尚未完全顯影，坐標便劇烈跳轉至巴西圣保羅。沈硯舟的指尖懸在Delete鍵上方，看著經緯度如走馬燈般閃爍，忽然想起三年前國際刑警組織那場失敗的誘捕行動——當時夜鶯用同樣的手法戲耍了全球七個國家的網警，最終在暗網留下一句拉丁語嘲諷："你們追的是風。"

加密文件穿透防火墻的瞬間，沈硯舟的后頸竄起細密的戰(zhàn)栗。"海霧集團殺人證據"的標題用加粗的紅色宋體顯示，像一道新鮮的刀傷。他下意識摸向胸口的懷表，齒輪在掌心跳動如瀕死的心臟。文件解壓時發(fā)出電流的茲茲聲，先是亂碼組成的暴雨，接著跳出一段三秒的音頻：海浪聲中夾雜著電流雜音，一個女孩的啜泣突然刺破混沌，背景里有男人模糊的低語："......0714實驗室準備接收......"

懷表鏈在指間繃成直線，沈硯舟猛地攥緊椅子扶手，指節(jié)因用力過度泛起青白。0714，這個數字像楔子般釘進太陽穴——那是妹妹沈知夏失蹤的日期，那年她十二歲，發(fā)間永遠別著一只粉色蝴蝶發(fā)夾。監(jiān)控室的白熾燈在懷表玻璃上投下光斑，照片里的女孩笑容燦爛，裙擺揚起的角度仿佛下一秒就會旋轉起來。

"沈隊！貨車里發(fā)現這個！"小吳撞開門的動靜驚飛了窗臺上的雨燕，年輕警員的劉海滴著水，手里的證物袋映出半枚焦黑的金屬片。蝴蝶形狀的殘片邊緣卷著熔痕，正是十年前火災現場讓警方調查陷入僵局的關鍵證物——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這是火災意外的殘留物，除了沈硯舟。

驚雷在頭頂炸響，夜鶯圖騰隨著系統(tǒng)重啟逐漸淡去，最后一行代碼像煙圈般裊裊消散：Good game, detective. 沈硯舟摸出煙盒，塑料盒里躺著孤零零的兩根煙，其中一根已經被壓得變形。他抽出煙時，過濾嘴蹭過懷表邊緣的齒紋，忽然想起知夏失蹤前那個暴雨夜，她攥著濕漉漉的發(fā)夾追出來，喊著"哥哥等等"時，發(fā)梢滴落的雨水就是這樣打在他警服的紐扣上。

雨勢在黎明前稍稍減弱，沈硯舟站在監(jiān)控室窗前，看著港口起重機在霧中緩緩轉動，像某種機械恐龍的骨架。他咬碎過濾嘴，任由煙草的苦味在舌尖蔓延，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懷表背面的刻字——那是知夏七歲時用蠟筆寫的"舟舟哥哥"，被他找工匠刻成了永遠不會褪色的銘文。

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匿名號碼發(fā)來一條彩信。沈硯舟點開的瞬間，后頸的寒毛全部豎立——那是一張監(jiān)控截圖，拍攝于今晚九點零七分，畫面里他蹲在貨車旁的背影清晰可辨，而三十米外的集裝箱頂部，有個戴著黑色兜帽的人影正在調試設備，左腕閃爍的金屬手鏈在雨夜中劃出冷光。

他猛地轉身看向窗外，卻只看到雨幕中自己的倒影。懷表的齒輪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沈硯舟摸出戰(zhàn)術背心里的追蹤器，紅色指示燈正在幽暗中緩緩閃爍——那是他趁小吳不注意，悄悄粘在焦黑蝴蝶殘片上的微型定位裝置。

"游戲才剛剛開始。"他對著空氣低語，指尖按下對講機按鈕，"小吳，通知全隊封鎖星港北區(qū)，重點排查所有帶有鄧祿普SP3輪胎的車輛。另外......"他頓了頓，看著屏幕上尚未完全消失的夜鶯尾羽，"聯系技術科，我需要一份近三年所有接觸過福利院縱火案檔案的人員名單。"

窗外，又一道驚雷劈開天幕。沈硯舟將兩根煙重新塞進煙盒，轉身時警服下擺掃過椅子腿，發(fā)出獵獵的輕響。十年光陰在他眼底凝成深潭，而此刻，潭底終于泛起了第一絲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