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鏡表面泛起漣漪,裴硯寧的指尖剛觸及鏡面,御書房景象便如滴入清水的墨汁般暈染開來。蕭景珩執(zhí)筆的右手突然痙攣,筆尖朱砂甩在奏折上,恰與她掌心傷口位置重合。
"愛卿倒是心急。"血鏡里傳來低沉的嗓音,朱砂在宣紙上洇開成黛藍色的血痕。蕭景珩左手按住案頭狼頭酒樽,右手卻將筆尖轉(zhuǎn)向自己右眼,"看清楚了——"
筆桿刺入眼瞼的剎那,裴硯寧右眼炸開撕裂般的痛。祭壇地面突然浮現(xiàn)冬獵場的積雪,三年前的寒風卷著松針氣息撲面而來。年輕太子的狐裘大氅掃過她手背,殘缺拇指正穩(wěn)穩(wěn)托住她拉弓的腕骨。
"殿下當時教的是北狄騎射法。"銀簪在掌心轉(zhuǎn)出冷光,裴硯寧突然將尖端扎入自己左臂。血鏡劇烈震蕩,映出御書房里蕭景珩同步抽搐的手臂,"那支狼牙箭的式..."
啞婢尸體腰間的柳葉鏢突然凌空飛起,鏢身"景珩十七年"的陰文正對上一塊碎裂的銅鏡。鏡中閃現(xiàn)北狄使團進貢場景——狼頭酒樽被呈上時,蕭景珩的右手在袖中攥緊了那支箭。
血泊突然沸騰。裴硯寧拔出銀簪帶出一串血珠,簪尖精準挑開浮起的金符。符紙背面露出半幅地形圖,朱砂圈出的隘口與她三年前批閱的邊關急報分毫不差。
"原來陛下早知北狄要取道黑水峽。"染血的簪子劃過金符邊緣,火星迸濺處浮現(xiàn)出更多被篡改的奏折,"讓臣妾發(fā)現(xiàn)假布防圖,是為了..."
御書房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蕭景珩揮袖掃落狼頭酒樽,酒液在青磚上蜿蜒成北狄王庭的圖騰。"愛卿現(xiàn)在看清了?"他指尖蘸著黛藍血液,在案幾寫下"癸卯年冬"四字,"那夜教你箭術時,孤的右手..."
祭壇北側(cè)突然裂開一道縫隙。啞婢的尸體直墜而下,腰間蹀躞帶扣住金符一角。裴硯寧撲過去抓住符紙的剎那,尸體袖中滑出半截密信,火漆印上的狼頭缺了右耳——與御書房打碎的酒樽如出一轍。
"白月光自由?"銀簪突然被無形力量牽引,扎向血鏡中浮現(xiàn)的契約條款。裴硯寧攥緊簪尾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看清了朱砂覆蓋下的小字:"若得硯寧真心"。
銅鏡碎片集體發(fā)出蜂鳴。最大那塊突然映出雙重畫面:左側(cè)是她滲血的虎口,右側(cè)卻是蕭景珩教她挽弓時同樣位置的舊傷。血鏡表面開始龜裂,蛛網(wǎng)狀的紋路里閃過無數(shù)記憶碎片——
她批閱漕運奏折那夜,帝王在密室用沉水香掩蓋右眼滲血;冬獵歸來時太子特意繞道西郊,只為讓她看見北狄商隊的異常車轍;甚至大婚當晚...龍鳳喜燭映照下,他蘸著合巹酒在案幾寫下的分明是"同命"二字。
"雙向反噬..."裴硯寧突然松開銀簪,任其墜向祭壇深淵。染血的手掌直接拍在沸騰的血泊里,契約文字在灼熱氣浪中重組:"締約者五感相通"。
御書房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蕭景珩撞翻了屏風,右眼紗布被血浸透,卻虛空伸出手:"硯寧,看箭——"
最后一塊銅鏡轟然炸裂。飛濺的碎片里定格著三年前冬獵場的真相:她射出的狼牙箭貫穿的并非靶心,而是試圖偷襲的北狄刺客。太子殘缺的拇指之所以顫抖,是因為剛剛徒手握住了第二支暗箭。
血鏡徹底崩裂的瞬間,裴硯寧接住反彈回來的銀簪。簪身沾著新鮮的血跡,尖端挑著一小塊黛藍色布料——正是蕭景珩此刻在御書房被撕裂的袖口。
祭壇開始塌。她墜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血泊凝聚成的微型沙盤:黑水峽地形上,兩支分別刻著"蕭"、"裴"的小旗正并排插在北狄王帳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