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鴉掠過枯藤纏繞的宮墻時,沈知意正跪在養(yǎng)心殿前的漢白玉階上。臘月的北風卷著細雪,將她青灰色的襦裙凍成了硬殼,額角磕在冰棱上的傷口滲出的血,眨眼就凝成了暗紅的痂。
三日前她被人從護城河撈起,渾身濕透的模樣撞碎了太子妃端莊賢淑的面具?;实壅鹋?,要她在殿前跪滿三日三夜,以儆效尤。膝下的寒意順著血脈往上爬,恍惚間,她又回到了十年前的冬夜。
那時她還是沈府不受寵的庶女,在冰天雪地里被嫡姐推下結冰的湖面。刺骨的寒意漫過頭頂時,一雙手突然將她托起。少年的狐裘裹住她發(fā)顫的身子,掌心的溫度透過濕衣烙在皮膚上,“別怕,我是東宮太子蕭明遠?!?/p>
后來她成了太子伴讀,日日與他在藏書閣研讀經史。他會在她困倦時用狼毫輕點她眉心,會在她生辰時偷帶她溜出皇宮看花燈。那年上元節(jié),他摘下腰間的羊脂玉墜子系在她腕間,說待他登基,便要鳳冠霞帔迎她入宮。
變故發(fā)生在及笄那日。沈府突然收到賜婚圣旨,要她嫁給鎮(zhèn)遠大將軍裴衍之。她哭著去求蕭明遠,卻見他身著冕服,神色冰冷:“聯(lián)姻乃社稷大事,你既為沈家長女,自當以大局為重?!?/p>
大婚當夜,裴衍之掀了她的紅蓋頭,目光如鷹隼般盯著她腕間的羊脂玉墜:“這是太子之物?”她下意識護住玉墜,卻換來他的冷笑。從那以后,他征戰(zhàn)歸來總會帶回胭脂水粉,卻從未踏入她的院落半步。
兩年前邊疆告急,裴衍之奉旨出征。臨行前,他將虎符交到她手中:“若我戰(zhàn)死沙場,帶著它去找太子?!彼⒎h去的背影,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冷面將軍的披風下,藏著她及笄那年繡壞的香囊。
半月前,她在宮中撞見蕭明遠與裴衍之密談。次日,裴衍之的死訊便傳遍京城。她跌跌撞撞跑到城門口,卻只見到他染血的戰(zhàn)甲。深夜,蕭明遠抱著她溫言軟語:“阿意,我終于可以護著你了?!?/p>
直到在太子妃的茶盞里嘗到熟悉的藥味,她才明白,原來當年的賜婚、裴衍之的死,皆是蕭明遠一手策劃。絕望中,她縱身躍入護城河,卻被侍衛(wèi)救起。
雪越下越大,沈知意的意識漸漸模糊。恍惚間,她看見裴衍之騎著馬向她奔來,身后是漫天的黃沙。他摘下披風將她裹住,聲音低沉:“這次,換我?guī)慊丶?。?/p>
養(yǎng)心殿的朱門緩緩打開,蕭明遠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沈知意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扯斷腕間的玉墜,碎片劃過掌心,鮮血滴落在雪地上,開出一朵朵妖艷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