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離去后,靜室再度被清冷寂靜所籠罩。
藍忘機輕輕闔上靜室院門,布下結(jié)界,才慢步返回屋內(nèi)。他先是將陰虎符妥善收進柜子,又加持了幾重法力封印,隨后行至榻邊,靜靜坐下,目光長久地凝望著榻上似在安睡之人。
許久,藍忘機似是掙扎猶豫,終是起身,輕柔地將魏無羨抱起。他動作舒緩,指尖小心翼翼地松開魏無羨的發(fā)帶,褪去那身沾染塵埃的衣物,換上干凈的中衣,宛如在呵護一件絕世的易碎珍寶。
安置妥當后,藍忘機取來巾帕,用溫水浸濕,開始仔細擦拭魏無羨臉頰的污漬。當他的手指輕輕滑過魏無羨蒼白的臉頰,觸及殘留血漬的嘴唇時,藍忘機的手不禁微微顫抖,隱忍許久的淚水,終究悄然滑落。
眼前的面容,雖已不再是記憶中那般熟悉的模樣,可那曾在耳邊不停念叨的聲音,卻與前世別無二致。那清亮純凈、仿若玉石相擊的嗓音,在他耳邊不斷回響:
魏無羨“藍湛!看我!” “藍湛,吃枇杷!” “藍湛,你等等我?!? “藍二哥哥,你真好!” “藍二哥哥,我跟你回云深不知處!”
藍忘機“魏嬰……”
藍忘機喃喃低喚,渾身抑制不住地輕顫,洶涌的情思如潮水般漫上心頭,填滿整個胸腔。他緩緩將頭伏在魏無羨胸前,無聲地啜泣。
與此同時,藍思追和藍景儀回到舍館,兩人皆神色凝重,心情沉悶,一路無言。平日里熱鬧嘈雜的舍館,此刻也彌漫著壓抑的氣息。
忽然,一陣婉轉(zhuǎn)悠揚的琴音裊裊傳來。那音色如夢似幻,如泣如訴,似蘊含著無盡的綿綿情意,輕輕融化著眾人的心。
藍景儀聽得入神,一曲終了,才回過神來,說道:
藍景儀“思追,這是含光君在撫琴吧?我怎么覺著,這曲調(diào)魏前輩也似曾吹奏過,感覺……有些熟悉……”
他話音剛落,琴音再度響起,卻是換了一種音色。
藍思追這正是藍忘機十六年前,專門為魏無羨研習創(chuàng)作的“洗華”。
在夜色的籠罩下,琴音清潤如水,音色淺淡柔和,悠揚婉轉(zhuǎn),恰似在暗夜中悄然綻放的曇花,美得令人心醉神迷,眷戀不已。這宛如天籟的琴音,縈繞在整個云深不知處。 藍景儀和藍思追只覺心中原本的憂愁煩悶,不知何時已漸漸消散,心靈仿佛被這琴音洗凈,變得安寧祥和,舒暢無比。 藍景儀滿臉崇敬,贊嘆道:
藍景儀“含光君當真厲害,這音律造詣,比起藍先生也毫不遜色。只是如此耗費心神,恐會損傷自身?!?/p>
藍思追低頭沉思片刻,輕聲道:
藍思追“含光君……他是放心不下魏前輩,他們……情誼深厚……”
靜室內(nèi),藍忘機不知疲倦地彈奏著“洗華”,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重復了多少回。從夜幕深沉直至天邊泛起柔和的曙光,他仍強撐著,不肯有絲毫懈怠。
這一夜,云深不知處眾人皆未入眠,那美妙的琴音縈繞耳畔,凈化著每個人的心靈,仿若讓人獲得了新生。
時光就在這潺潺如流水的琴音中悄然流逝。朝陽緩緩升起,將大地照亮,而后又慢慢西沉。
不知何時,琴音漸漸止息,靜室恢復了往日的靜謐與祥和。
魏無羨緩緩睜開雙眼,目光定定地望著潔白的屋頂,許久才回過神來,環(huán)顧四周,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身處靜室。
緊接著映入眼簾的景象,讓魏無羨瞬間紅了眼眶。
只見榻前,一襲白衣端坐如雕塑,微微垂首。那原本一塵不染、勝雪的素衣,此刻沾滿了污濁;烏黑的發(fā)絲也略顯凌亂;淺淡的雙眸微微低垂,被濃密纖長的睫毛遮蔽,似是將塵世的喧囂都隔絕在外;微蹙的眉心,藏著一抹化不開的憂傷,如玉的臉頰,蒼白卻依舊昳麗。
藍忘機不知何時已心神耗盡,靈力難以為繼,就這樣坐著陷入了昏睡。
魏無羨心痛如絞,眼眶早已模糊,卻不敢稍有動作驚擾。良久,他終究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上藍忘機的臉頰,拇指在那面上緩緩摩挲著。
不知何時,藍忘機深邃的眼眸緩緩睜開。四目相對,他那珀色眼眸中,一抹驚喜的光輝瞬間閃過……
藍忘機“魏嬰,你醒了?”
藍忘機的嗓子喑啞,嘴唇止不住輕顫,兩行清淚悄然滑落,無聲地滴在魏無羨搭于他臉頰的手指上。
魏無羨滿心疼惜,試圖坐起,卻一陣頭暈目眩,只能扶額稍作停頓。
藍忘機趕忙起身,扶住魏無羨的肩膀,焦急問道:
藍忘機“魏嬰,你哪里不舒服?”
魏無羨搖了搖頭,虛弱地笑了笑:
魏無羨“我沒事,藍湛,就是有點頭暈?!?/p>
藍忘機扶著魏無羨靠于榻上,柔聲說道:
藍忘機“魏嬰,你剛醒,先別亂動。”
望著藍忘機雖難掩倦色卻滿含關(guān)切的面容,魏無羨心中涌起暖意,輕聲問:
魏無羨“藍湛,你守了一夜,都沒休息嗎?”
藍忘機凝望著魏無羨,珀色眼眸中滿是深情,沒有言語,只是輕輕點頭。
魏無羨心尖微顫,抬手拭去藍忘機眼角淚痕,輕聲道:
魏無羨“藍湛,是我不好,以后不會再莽撞了,你別擔心了,好不好?我保證以后都聽二哥哥的話,不會再亂跑?!?/p>
說罷,魏無羨強撐著坐起,將頭湊近藍忘機,努力扯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可淚水卻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眼前之人,淚盈于睫卻仍掛著笑意,漆黑濃密的睫毛綴著晶瑩淚珠,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恰似星辰大海般澄澈動人。
藍忘機“魏嬰……”
藍忘機低喚一聲,心底積攢已久的情愫瞬間翻涌,所有的克制與隱忍在這一刻全然消散。他情難自抑,猛地吻上魏無羨的嘴唇。
魏無羨腦袋 “轟” 地一響,剎那間瞪大雙眼,身體微微顫抖,一顆心劇烈跳動,似要沖破胸腔。
唇間傳來的溫潤柔軟,令他目眩神迷,心神蕩漾。他不由自主地環(huán)抱住藍忘機的脖頸,閉上雙眼,笨拙卻深情地回應著。
兩人微微顫抖,小心翼翼又眷戀不舍,情意繾綣,難解難分。不知是誰的淚水悄然滑落,融入彼此交纏的唇齒之間。
許久,兩人才緩緩分開,額頭相抵,微微喘息。
稍作停頓,藍忘機抬眸,凝視著魏無羨清澈的雙眸,聲音低沉而堅定:
藍忘機“魏嬰,是我不好,沒能早些讓你知曉我的心意,才讓你如此不安。你是不是一直怕我會離開?可我又怎舍得離你而去,你早已是我生命的全部!這一世,我定護你周全。你信我,莫要再怕,將心交付于我,與我相伴,可好?”
聽著這溫柔且堅定的告白,魏無羨的心被無盡的溫暖與情意填滿,淚水決堤,撲進藍忘機懷中,喃喃喚道:
魏無羨“藍湛……”
此刻,魏無羨只覺自己漂泊兩世、無處安放的心,終于尋得了歸宿。他好似在冰天雪地中迷途的孩童,歷經(jīng)磨難后,終于尋到了那縷溫暖。
藍忘機溫暖的懷抱,縈繞著沁人心脾的檀香,讓魏無羨緊緊抓住這份溫暖,誓要今生今世再不放手。
不知過了多久,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欞,輕柔地灑入靜室。
藍忘機輕拍著魏無羨緊緊摟住他脖頸的手臂,柔聲道:
藍忘機“魏嬰,你剛醒,心神還未平復,再睡會兒,等下我叫你用早膳?!?/p>
魏無羨伏在藍忘機肩頭,默默無言,亦未挪動分毫。
藍忘機靜候片刻,托住魏無羨雙肩,想讓他平躺休息,剛要起身,卻被魏無羨驟然收緊的雙臂環(huán)住。魏無羨緊閉雙眼,嘴里嘟囔著:
魏無羨“藍湛,別走。”
藍忘機輕輕撫著魏無羨的后背,輕聲安慰:
藍忘機“我不走,就在這兒陪著你,你安心睡?!?/p>
言罷,藍忘機側(cè)身躺下,將魏無羨緊緊擁入懷中,拉過衾被,為兩人一同蓋上。
二人靜靜地躺在榻上。不多時,藍忘機便聽見身側(cè)傳來平穩(wěn)而綿長的呼吸聲,知是魏無羨已悄然入夢。他微微偏頭,目光落在那雙依舊環(huán)住自己脖頸的手臂上,遲疑片刻,終是小心翼翼地將它挪開,動作輕柔如羽,唯恐驚醒了這片刻的寧靜。望著魏無羨略顯倦容的臉龐,那蒼白的唇瓣似一抹缺月,隱隱牽動著藍忘機心底的柔軟。愛意如潮水般漫上心頭,他終究未能抑制住這份情感,俯下身去,在那微涼的唇上輕輕印下一吻。這一觸,短暫卻深沉,仿佛要將所有無聲的誓言都融化其中。隨后,他起身的動作極其緩慢,像是對待一件珍貴無比的寶物。他細心地為魏無羨拉好衾被,指尖劃過每一寸折痕,確保寒意不會侵擾那人的夢境。直到確認一切妥帖,他才轉(zhuǎn)身,悄無聲息地離開床榻,朝著盥沐之處邁去,留下一抹清冷卻溫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