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融化的牛乳般漫過光祿寺西角門的青磚,林雪將染藍的粗布袖口又往下扯了三寸。送繡品的雜役隊伍在石階上拖出蜿蜒水痕,她垂首盯著自己浸透露的鞋尖,紅繩穗子從腕間滑落半,恰到好處地懸在裝銀剪的包袱旁。
"站住。"守衛(wèi)的槍桿橫在面前,鐵銹味混著隔夜的酒氣,"哪家坊子的?"永和繡莊。"她故意讓包袱結(jié)松開一線,露出里面靛藍色的纏枝蓮紋樣,"給典膳送端午用的帳檐。"
守衛(wèi)的槍尖挑開包袱皮時,銀剪在晨光里閃出半道冷光。林雪佯裝驚慌去接,膝蓋壓住石階縫隙,殘頁悄無聲息滑進青苔覆蓋的磚縫朱砂標記正對庫房飛檐上的嘲風獸首——昨夜染缸邊顯現(xiàn)的褐漬箭頭分毫不差。
穿過第三道回廊時,霉味突然濃烈起來。林雪指尖撫過墻磚,在某塊泛著水光的青磚上停住。磚縫里的米還沒干透,新鮮刮痕在晨光里泛著錫器般的冷色。她用小指指甲抵住磚沿,暗格無聲滑開,半卷燙金賬冊邊緣的朱砂紋路與殘頁嚴絲合縫。
"白亭驛..."指尖剛觸到那三個描金小楷,劇痛突然順著指腹竄上肘彎。賬頁上的墨跡泛起詭異的青黑色,皮膚下蜿蜒出蛛網(wǎng)般的血絲。林雪咬住紅繩穗子,銀剪挑開賬冊夾層,腐骨草的氣息混著某種熟悉的沉水香撲面而來——是母親妝奩里常年熏著的迦南香。
松地板突然傳來規(guī)律的震顫,守庫老吏的鹿皮靴踏著某種節(jié)拍漸近。林雪將毒賬頁甩向聲源處,紙頁在空中展開的剎那,老吏的驚呼卡在喉嚨里:"東令穗該用五股金線!"
銅鈴馬鞭聲從窗外炸響的瞬間,兩人同時僵住。老吏的瞳孔劇烈收縮,枯枝般的手指卻精準扣住她中毒的手腕:"太子近衛(wèi)的銅鈴鞭..."林雪猛地后仰,賬冊在撕扯中裂開,夾層里飄落的湘妃色繡線纏上她潰爛的指尖。
灼痛感突然消退。母親獨創(chuàng)的"雪里金"針法在晨光中顯形,每道絲線轉(zhuǎn)折處都綴著細如塵埃的琥珀粉——這是林家女兒出閣時才會傳授的解毒技法。老吏的指甲陷入她腕間:"這繡線是..."
窗外銅鈴鞭聲突然密集如雨。林旋身將銀剪扎向老吏虎口,對方吃痛松手的剎那,她扯繡線翻出后窗。晨霧不知何時散了,陽光像淬火的劍刃劈開巷道,殘頁輿圖上的朱砂標記遇熱扭曲,最終聚成血紅箭頭,直指刑部冰窖方向。
染藍的粗布衣擺擦過墻根薄霜,林雪突然剎住腳步。巷道盡頭的松樹上拴著三匹鞍韉齊全的駿馬,馬鐙上東宮獨有的纏枝蓮紋正在融雪中滴水。銅鈴聲近在咫尺,她反手握住銀剪,母親留下的繡線突然在掌心發(fā)燙——那些琥珀粉遇熱融化成膠,將殘頁輿圖牢牢粘在她中衣暗袋上。
冰窖方向的天空騰起一縷青煙,形狀恰似母親繡繃上未完成的并蒂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