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PL

雨。

從傍晚開始，這冰冷的液體就像不要錢似的潑在地上，砸在玻璃上，在柏油馬路上匯聚成一條條湍急的小溪。耳機里反復播放著一首我怎么也聽不膩的歌，可此刻每個音符都像帶刺般扎進耳朵里。我坐在后排，眼神穿過雨幕，看著窗外模糊的車燈和高樓輪廓。壓抑。一種潮濕的、黏膩的壓抑感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讓我的心跳有些紊亂。

前面開車的是小九，平時話癆的他此刻沉默得像尊石像，只有時不時捏緊方向盤的指關節(jié)泄露出他內心的焦躁。副駕上的老楊閉著眼，眉頭緊鎖，似乎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后排另一邊的阿誠，那個平時最沒心沒肺的家伙，正弓著身，臉埋在手里，肩膀微微顫抖。

目的地不是訓練基地，不是飯店，是市中心醫(yī)院。

我們接到電話，電話那頭是教練近乎崩潰的聲音：“快來……出事了……一諾他……”

接下來的話語像被電流吞噬，斷斷續(xù)續(xù)，可只言片語拼湊出的信息，已經足夠將我們所有人的呼吸凍結。

吉普車像一頭野獸般沖進醫(yī)院的地下停車場，輪胎與濕滑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尖嘯。我們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沖進急診大樓，樓道里充斥著消毒水和病痛混合的冰冷氣味。上到三樓，急診搶救室門口，幾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隊長阿豆，還有幾個俱樂部的管理層。他們站在那里，像被抽干了靈魂，臉色比墻壁還要蒼白。

看到我們過來，阿豆迎上前，嘴唇翕動了幾下，發(fā)出的聲音卻像被砂紙磨過，干澀而嘶?。骸皝硗砹恕瓌偂瓌偼Ｖ剐奶??！?/p>

“砰！”

這句話像一把無形的錘子，狠狠地砸在我胸口，我感覺肺里的空氣瞬間被抽空，連站立的力氣都仿佛消失了。我以為自己會像阿誠一樣崩潰大哭，像小九一樣怒吼發(fā)泄，或者像老楊一樣砸爛身邊的東西。但都沒有。我只是站在那里，感覺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醫(yī)院走廊白慘慘的燈光在我眼前晃動，耳邊嗡嗡作響，仿佛所有聲音都被隔絕在外。

“一諾——！”

小九發(fā)出一聲悲鳴，身體像折斷的樹枝般朝搶救室沖去。阿誠和老楊緊隨其后，而我卻像被釘在了原地。我邁不動步子，喉嚨里仿佛塞了一團棉花，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我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害怕看到那一幕，可能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我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雨水早已打濕了我的衣服，濕漉漉地黏在皮膚上，一種從內到外的冰冷迅速蔓延開來。

一諾……徐必成……我們的野王，我們的核心，那個永遠沖在最前面，眼里閃爍著不屈光芒的少年……他死了？停止了呼吸？就在我們趕來之前的幾分鐘？

我沒有勇氣走進去看他最后一眼，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我的世界在這一刻崩塌了。那個在訓練賽里和我默契配合的背影，那個在賽后采訪時笑得燦爛的臉龐，那個在休息室里和我們插科打諢的身影……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了“剛斷氣”這三個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