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腦子里像炸了個炮仗!十五年前那個同樣下著瓢潑大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晚上!那個綁匪……那個綁匪又臟又臭的手腕子上,也有這么一根紅繩!那鈴鐺隨著他粗暴的動作,晃蕩著,發(fā)出一種……一種細(xì)碎又鉆心剜骨的……叮鈴聲!
“叮鈴——”
破碎的畫面跟瘋了一樣往腦子里擠:顛得能把腸子吐出來的貨車廂、一股子霉味濕氣的麻袋、昏暗中一個小男孩手腕子上閃著微弱金光的……鈴鐺!小小的自己縮在冰冷的角落,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樹葉,一只帶著青紫瘀傷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一個同樣稚氣卻硬撐著鎮(zhèn)定的聲音貼著她耳朵眼兒響起:“別怕……我爹……會來……”
“嗬!”宋知意猛地倒抽一口冷氣,腳下像踩了棉花,踉蹌著往后一退,后腰“咚”一聲狠狠撞在冰涼的玻璃窗上!脖子上那翡翠耳墜撞上玻璃,發(fā)出“?!币宦暣囗憽j懗幊跎稌r候悄沒聲地貼到她身后了?他溫?zé)岬暮粑鼑娫谒舾械亩螅鬟^那顆小小的朱砂痣:“冷?”那聲音低得跟耳語似的,帶著點(diǎn)黏糊糊的調(diào)笑,“抖得跟讓雨打蔫了的小蛾子似的。”
巨大的玻璃窗像面鏡子,清清楚楚映出兩人幾乎疊在一塊兒的影子。他一只手撐在她腰邊的玻璃上,挺括的西裝料子若有似無地蹭著她真絲襯衫的邊角。又一聲炸雷在頭頂爆開,震得人頭皮發(fā)麻!宋知意像是被這雷劈醒了,猛地扭過身,兩只手跟鐵鉗似的,一把揪住了陸硯初胸前的襯衫!
用力太猛,“嘣嘣”兩聲脆響,兩顆扣子直接崩飛了!
敞開的領(lǐng)口下,一道疤!像條被踩爛的蜈蚣,又丑又猙獰,從他鎖骨下邊一直歪歪扭扭地爬到肩膀后頭,鉆進(jìn)了衣服深處。
“這是……”陸硯初不但沒躲,反而用他那只帶著薄繭、溫溫?zé)釤岬拇笫?,一把包住了她抖得不成樣子的手,死死按在那道凸起發(fā)硬的疤痕上!“鋼絲繩留的‘念想’。”他的指頭肚兒,粗糙地刮過她掌心的紋路,聲音平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兒,“三年前,在蘇富比,有人用一模一樣的招兒,在我眼皮子底下,把那幅《向日葵田》的真跡……搶了。”
宋知意像被烙鐵燙了,“嗖”地抽回手,指尖都在發(fā)顫。茶幾上那疊素描紙,被窗外灌進(jìn)來的冷風(fēng)吹得“嘩啦啦”響,掀起了一角。透光的紙頁背面,一個模糊的輪廓猛地刺進(jìn)她眼睛里——向日葵花田!那構(gòu)圖!跟她爸書房里燒得只剩半拉的那幅油畫的殘骸,像得讓人頭皮發(fā)炸!她猛地想起早上收到的那個沒名沒姓的快遞盒子——里頭裝著她正費(fèi)勁巴拉想修好的、她爸那支1947年的老派克鋼筆的焦黑殘??!還有張打印的紙條,上面就一行冷冰冰的字:**別信戴紅繩的人。
密集的雨點(diǎn)瘋了似的砸在鋼化玻璃上,像無數(shù)只手在急切地拍打密碼。陸硯初的聲音混在嘈雜的雨聲里,帶著點(diǎn)若有似無的試探:“宋小姐好像……對老物件兒,特別上心?”他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著手腕上那根紅繩,那個發(fā)黑的鈴鐺跟著晃蕩,發(fā)出沉悶、喑啞、聽著就讓人牙酸的“叮啷”聲,“就跟你非要把那支老鋼筆修好一樣?!?/p>
宋知意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修鋼筆這事兒,她只跟拍賣行那個信了大半輩子的老張頭提過一嘴!
“你咋會知……”
轟——?。。?!
她的話被一聲天崩地裂般的巨響和腳下猛地一晃硬生生掐斷了!整個畫廊大樓像被個看不見的巨人狠狠踹了一腳!頭頂那盞巨大的水晶吊燈像個醉漢似的瘋狂搖擺,發(fā)出讓人牙根發(fā)酸的“吱嘎吱嘎”聲!陸硯初反應(yīng)快得像頭豹子,猛地一把將她整個人狠狠拽進(jìn)自己懷里,用后背死死護(hù)住她!混亂中,宋知意的腦門“咚”一下重重撞在他硬邦邦的胸口上,耳邊清晰地聽到一聲金屬玩意兒碰撞的“當(dāng)啷”脆響——是他脖子上掛的東西!
就在燈光“唰”一下徹底熄滅,黑暗像濃墨一樣潑下來吞噬掉一切的最后一秒,借著窗外那道慘白閃電的余光,宋知意眼角的余光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樣——死死釘在他微微敞開的衣領(lǐng)里頭!一條細(xì)細(xì)的銀鏈子,墜著個東西……一小塊殘缺不全、邊緣都扭曲了的銀片!模模糊糊的,能看出是……是半塊長命鎖!鎖芯的位置,一個模糊的篆體“慈”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jìn)了她的眼底!
那是她!是她五歲那年,在護(hù)國寺哭得鼻涕泡都出來了,才求來的平安鎖!是她送給那個在暴雨綁架的夜里,死死護(hù)著她的小哥哥的!
無邊無際的黑暗瞬間把人吞得骨頭渣都不剩,耳朵里只剩下暴雨砸玻璃的轟鳴,震得人心臟都要從嗓子眼兒跳出來。陸硯初溫?zé)岬暮粑鼑娫谒鶝龅念~角,一個低沉得能鉆進(jìn)人骨頭縫里的聲音,在絕對的黑暗里響了起來,帶著一種讓人心驚肉跳的、不容你喘息的溫柔勁兒:
“現(xiàn)在,”他的嘴唇,極其輕微地蹭過她因?yàn)轶@駭和恐懼而抖得停不下來的眼睫毛,那觸感冰涼又滾燙,“該輪到你……還債了,宋小姐?!?那聲音鉆進(jìn)耳朵,帶著宿命般的重量,“當(dāng)年那個……說好了要給我當(dāng)小媳婦兒的丫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