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梧桐葉開始泛黃時,許念念的鉛筆盒里多了支草莓味潤唇膏。她總在課間對著小鏡子涂抹,草莓香混著橡皮屑的味道,在教室里飄成甜膩的霧。我數(shù)著她望向林硯的次數(shù):每節(jié)課4次,每次停留17秒,睫毛會輕輕顫動3下。
“林硯,幫我擰開瓶蓋?!彼e著保溫杯晃到他面前,馬尾辮掃過他正在解的競賽題。陽光穿過玻璃,在她發(fā)梢鍍上金邊,而他接過杯子時,指尖擦過她涂著潤唇膏的嘴角——那個角度,像極了要吻上去的錯覺。
我低頭翻開日記本,鋼筆尖在紙上洇出墨團:“10月12日,晴。許念念的潤唇膏是草莓味,和沈逾白書包上的掛件同款。林硯擰瓶蓋時,她耳尖紅了?!?/p>
“蘇念,借我橡皮?!绷殖幍穆曇舸驍嗨季w。我遞過橡皮時,看見他草稿本上的函數(shù)圖像,拋物線在y軸右側(cè)拐了個溫柔的彎,終點處寫著“XN”——許念念的縮寫。橡皮在他手里轉(zhuǎn)了兩圈,蹭掉了“N”的最后一筆,像極了我每次寫他名字時的猶豫。
許念念忽然從座位上蹦起來:“對了!林硯,周末要不要去看展?聽說有梵高的真跡。”她的圍巾滑下肩膀,露出鎖骨處的蝴蝶紋身——和沈逾白的吊墜一模一樣。林硯抬頭時,我看見他瞳孔里映著她期待的表情,像片落滿陽光的湖。
“不了,”他抓了抓頭發(fā),“沈逾白說周末去打籃球?!?/p>
“那我也去!”許念念笑得露出虎牙,“我?guī)湍銈儺斃怖碴牎!彼D(zhuǎn)身時,圍巾掃過我的課桌,日記本被帶得翻開半頁,“草莓味”三個字突然跳進林硯的視線。他指尖頓在橡皮上,抬頭看我,眼神里有疑問,有探究,還有我不愿解讀的復(fù)雜情緒。
深夜的日記本上,鋼筆字被淚水暈開:“10月14日,多云。許念念穿了件藍色毛衣,和林硯的衛(wèi)衣是情侶款。她給每個人買了可樂,遞給林硯時說‘這是你最喜歡的檸檬味’,其實他早就換成藍莓味了?!?/p>
籃球賽那天,許念念舉著草莓味的應(yīng)援牌站在 sidelines。沈逾白進球時,她比誰都激動,發(fā)梢的蝴蝶發(fā)夾在風里晃成虛影。林硯在場邊休息時,她遞上毛巾和礦泉水,指尖在他手臂上停留了2.3秒——這個數(shù)字,我在日記本里寫了三遍。
“蘇念,幫我遞瓶水。”沈逾白晃著汗?jié)竦那蛞伦邅?,耳釘在陽光下閃了閃,“看你寫日記挺認真的,記什么呢?”
“沒什么。”我把礦泉水塞給他,看見許念念正在給林硯擦汗,動作自然得像刻進DNA的習慣,“記錄天氣而已?!?/p>
沈逾白忽然湊近我,薄荷味的汗水混著青草香:“許念念今天涂的口紅,和你日記本扉頁的色號一樣。”他直起身子,喝了口水,喉結(jié)滾動時,我看見他鎖骨處的蝴蝶紋身輕輕起伏,“不過林硯那家伙,連口紅和潤唇膏都分不清楚?!?/p>
夜風卷起地上的梧桐葉。林硯抱著籃球走來,許念念的應(yīng)援牌被他夾在腋下,草莓圖案蹭上了灰塵?!白邌??”他看了眼許念念,她正在和沈逾白討論剛才的三分球,發(fā)夾上的蝴蝶振翅欲飛,“一起回學(xué)校?”
日記本在書包里硌著脊背。我望著許念念被風吹起的發(fā)絲,想起今天下午她在教室補妝時說的話:“你說林硯會不會喜歡這種風格?”那時她對著小鏡子涂口紅,陽光把她的睫毛影子投在我日記本上,像只想要展翅的蝴蝶。
“不了,”我摸出書包里的耳機,“我想走走?!?/p>
林硯的目光落在我口袋露出的日記本角上,那里有片干枯的小蒼蘭標本,是他去年秋天幫我撿的。他張了張嘴,卻被許念念的喊聲打斷:“林硯!沈逾白說請喝奶茶!”她跑過來時,圍巾不小心勾住了他的籃球網(wǎng),兩人差點撞在一起。
我轉(zhuǎn)身走向路燈昏暗的小徑,聽見林硯的笑聲混著許念念的嗔怪,像首我永遠跟不上節(jié)奏的曲子。日記本被我翻開在最新那頁,鋼筆尖在月光下顫抖:“10月16日,陰。許念念的圍巾勾住林硯的瞬間,他下意識伸手護著她的頭。原來有些溫柔,不是遲鈍,只是只對特定的人生效?!?/p>
梧桐葉落在日記本上,蓋住了最后那行字。我摸出林硯借過的最后那塊橡皮,在紙頁上輕輕擦拭,卻發(fā)現(xiàn)“林硯”兩個字早已刻進紙紋,像我青春里永遠擦不掉的印記。遠處傳來沈逾白的口哨聲,他和許念念并排走著,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長,而林硯的影子,始終在他們半步之后。
“其實你早就知道,對不對?”我對著日記本輕聲說,指尖撫過干枯的小蒼蘭,“知道許念念的心意,知道我的暗戀,卻選擇做個‘遲鈍’的旁觀者。因為有些答案,說出口比沉默更殘忍?!?/p>
便利店的燈光在深夜格外刺眼。我買了支草莓味潤唇膏,在日記本扉頁畫了朵向日葵,旁邊寫著:“暗戀是藏在雙引號里的心事,而你是我永遠不敢標上句號的句子?!?/p>
風穿過走廊時,我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林硯的聲音混著落葉的沙沙聲:“你的日記本……”
“不用了。”我加快腳步,任由眼淚掉進圍巾里,“反正都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天氣。”
他沒再說話。等我回頭時,只看見他彎腰撿起片梧桐葉,對著路燈看了很久,像在辨認上面的紋路。而我知道,有些心事注定要爛在日記本里,有些喜歡永遠開不成花,就像此刻落在他肩頭的月光,溫柔卻冰涼,終究照不進任何人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