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西嘶啞的、破碎的道歉聲,如同斷弦的琴,在彌漫著血腥與焦糊味的空氣中徒勞地顫抖,最終消散。
它們撞上堇那空洞無物的眼神,如同石子投入無底的深井,沒有激起絲毫漣漪。
她只是站在那里,站在族人與保護者的尸骸中央,站在家族榮耀與未來盡數(shù)化為烏有的廢墟之上。
紫色的和服下擺被凝固的暗血粘在腿上,華貴的布料上滿是破口與污漬,映襯著她蒼白如紙、毫無生氣的臉。
那雙曾經(jīng)清澈見底、會因他而泛起羞澀漣漪、會盛滿溫柔關(guān)切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光彩的琉璃。
它們依舊睜著,倒映著沖天而起的黑煙,倒映著卡卡西跪在她面前、渾身浴血的狼狽模樣,卻映不出任何情緒——沒有悲傷,沒有憤怒,甚至沒有恨。
只有一片徹底死寂的、望不到邊際的荒蕪。
她不再看他,目光緩緩移動,掃過父親怒睜的雙眼,母親冰冷的軀體,掃過每一張熟悉的、卻已永遠凝固在驚恐中的面孔。
她的視線,最終落在了卡卡西依舊緊緊攥在手中的、那枚屬于她母親的染血玉佩上。
卡卡西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松開了手。玉佩掉落在血污之中,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輕響。
他想解釋,想告訴她他盡力了,想告訴她敵人太多太強,想告訴她梟和青葉他們是如何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
但所有的語言,在她那片死寂的沙漠般的凝視下,都顯得如此蒼白、可笑、且殘忍。
他還有什么資格解釋?
是他承諾會保護好她的家人。
是他親手將她推向了生路,卻讓她獨自回來面對這片地獄。
是他,沒能兌現(xiàn)諾言。
他伸出的、沾滿血污的手,依舊停留在半空中,顫抖著,卻不敢再向前一寸。
他害怕觸碰她,害怕自己手上的血腥與罪孽,會玷污了她最后的一絲潔凈,盡管她此刻已身處污穢的中心。
就在這時,雜亂的腳步聲和焦急的呼喊聲從森林邊緣傳來。
“小姐!小姐在那里!”
“快!找到大小姐了!”
幾名穿著帶有雪見家旁支紋章服飾的忍者沖了過來,他們顯然是接到消息后匆忙趕來的幸存族人。
當他們看清眼前的慘狀時,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臉上寫滿了震驚與悲慟。
“大小姐!”
為首的一名中年忍者快步上前,看到堇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眼中滿是痛惜。他試圖去扶她,卻發(fā)現(xiàn)她的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對他的觸碰毫無反應。
“我們來晚了……”
他沉痛地低語,隨即目光銳利地掃過跪在一旁、狀態(tài)極差的卡卡西,以及周圍木葉暗部的尸體,眼神復雜,但最終什么也沒問。
此刻,追究責任毫無意義。
“此地不宜久留,血月的人可能還會回來掃蕩。大小姐,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中年忍者語氣堅決,對另外兩人使了個眼色。
兩人會意,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架住了堇的胳膊。
直到被外力拉動,堇的眼珠才極其緩慢地轉(zhuǎn)動了一下,再次落回了卡卡西身上。
那眼神,依舊是一片空茫的沙漠,沒有恨,也沒有怨,只有徹底的、令人窒息的虛無。
卡卡西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幾乎無法呼吸。他看著他們要將她帶走,看著她即將徹底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一種比死亡還要冰冷的絕望攫住了他。
卡卡西(暗部)“等……”
他掙扎著,想從喉嚨里擠出一點聲音,想留下她,或者說,想跟她一起去承擔這無盡的痛苦。
但他剛一動,劇烈的傷痛和脫力便讓他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傾倒,只能用白牙短刀死死拄著地面,才勉強沒有徹底趴下。鮮血從他額角的傷口流下,模糊了他一半的視線。
那中年忍者看了卡卡西一眼,眼神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但更多的是決絕。
“木葉的忍者,感謝你們的奮戰(zhàn)。但接下來,是我們雪見一族自己的事了?!?/p>
說完,他不再猶豫,和同伴一起,半扶半抱著如同人偶般的堇,轉(zhuǎn)身快步走向森林,消失在尚未完全散盡的晨霧之中。
卡卡西眼睜睜看著那片紫色的衣角最后閃爍了一下,徹底被林木吞噬。
他伸出的手,終于無力地垂落,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濺起幾點混著血水的泥漿。
廢墟之上,只剩下他一個人,跪在尸山血海之中。
晨曦終于完全驅(qū)散了黑暗,金紅色的陽光灑落下來,照亮了這片人間地獄,也照亮了他銀發(fā)上凝結(jié)的血塊和臉上未干的、不知是血還是淚的痕跡。
他低著頭,看著自己沾滿粘稠鮮血、骯臟不堪的雙手,那上面有敵人的血,有同伴的血,或許……也有她家人的血。
卡卡西(暗部)“對不起……”
他再一次,用盡全身力氣,對著那片空無一人的廢墟,對著那早已消失的背影,嘶啞地重復著這毫無意義的三個字。
而這一次,連回聲都吝嗇給予。
他心底那片剛剛因她而泛起些許微瀾的死水,在這一刻,不僅重新凍結(jié),更仿佛被無盡的黃沙覆蓋,化為了一片更加荒涼、更加絕望的內(nèi)心沙漠。
而她眼中那片剛剛誕生的、住滿了無盡荒蕪的沙漠之瞳,將成為他未來無數(shù)個日夜,揮之不去的夢魘。
寂靜,重新籠罩了這片死地。只有燃燒的余燼,偶爾發(fā)出噼啪的輕響,如同無聲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