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后墻的電子鐘跳成8:02，粉筆灰混著消毒水味在晨光里懸浮。白錦書擦掉黑板上殘留的假期作業(yè)公示，瞥見前排學生眼皮打架的模樣——有人校服領口還沾著薯片碎屑，有人偷偷用課本擋著補寫作文，更有男生把臉埋在臂彎里，校服袖口還帶著海邊度假的咸澀氣息。

窗外香樟樹新抽的嫩芽在風里搖晃，走廊傳來此起彼伏的喧鬧。"我在迪士尼排了三小時隊！""你媽居然同意你通宵打游戲？"這些帶著煙火氣的交談撞碎暑假的寂靜，恍惚間蘇晚又看見林深無名指上的婚戒，和他轉身時西裝下擺揚起的褶皺。

講臺上的保溫杯還騰著熱氣，卻驅不散心口的涼意。鈴聲再次響起時，她翻開教案，聽見自己平穩(wěn)的聲音："現(xiàn)在開始檢查假期作業(yè)。"窗外的陽光突然明亮起來，照著滿教室揉眼睛、慌亂翻書包的學生，也照著某個再也回不去的盛夏。

白錦書一邊走一邊檢查這同學們的作業(yè)走到第三排時，呼吸微微滯了一瞬。蘇小小的作業(yè)本平攤在桌面，雪白的紙頁像面鏡子，倒映著晨光里浮動的塵埃。周圍同學窸窸窣窣翻動作業(yè)本的聲響里，那片空白顯得格外刺眼。

“蘇小小，你的作業(yè)呢？”粉筆尖輕點在講臺上，發(fā)出清脆的叩響。前排幾個學生探頭張望，后排男生悄悄放下了正在傳的紙條。

少女慢吞吞站起身，黑色長發(fā)垂落遮住半邊臉頰，校服領口歪斜地露出鎖骨處的銀色項鏈：“沒寫?！甭曇袈唤浶?，卻帶著刻意的挑釁，活脫脫是一副不良少女的做派。

教室里突然陷入詭異的安靜，只有吊扇轉動的嗡鳴。白錦書看著少女涂著透明護甲油的指尖無意識摩挲桌角，將紅筆重重擱在講臺上：“放學后留下來補，我陪你，明天下午讓你家長來一趟學校吧有些事情和他聊一聊。”

陽光突然被云層遮住，蘇小小猛地抬頭，發(fā)絲間掠過一絲錯愕。白錦書轉身擦掉黑板上的板書，粉筆灰簌簌落在教案本的空白處，像是未落完的句點。走廊傳來其他班級的讀書聲，而這間教室里，兩代人未說出口的倔強與委屈，正在寂靜中無聲蔓延。

這天下課白錦書回到辦公室，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暮色將辦公室的玻璃窗染成琥珀色時，蘇嶼白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他西裝下擺沾著雨漬，無名指上的鉑金戒指卻亮得晃眼——白錦書數(shù)作業(yè)本的手指驟然收緊，紙張被揉出細微的褶皺。

“白老師，抱歉來晚了?！彼h首時，袖口滑落露出腕表，表盤映出墻上“家校共育”的標語。白錦書看著他在對面落座，茶香混著陌生的雪松香撲面而來，恍惚間又回到七年前他翻墻送來的那捧梔子花，沾著晨露的甜香。

“蘇小小連續(xù)三周沒交作業(yè)。”她將空作業(yè)本推過去，紅筆批注的日期在暮色中像干涸的血跡，“作為監(jiān)護人，您需要......”

“最近她父母鬧離婚?！碧K嶼白打斷她的話，修長手指無意識摩挲婚戒，金屬冷光在紙面投下細碎陰影，“孩子情緒不好?！彼f這話時的語氣，和當年輕描淡寫“我爸媽又吵架了”如出一轍，卻讓白錦書喉嚨發(fā)緊。

窗外的雨突然大起來，敲打玻璃的聲響蓋過了兩人的呼吸。蘇晚盯著他腕間若隱若現(xiàn)的銀色婚戒，想起昨夜整理舊物時翻出的情侶對戒設計圖，那是他們曾經約定要一起打造的信物?！凹彝栴}不該成為不完成學業(yè)的理由?！彼犚娮约赫f，聲音像浸在冰水里。

蘇嶼白忽然輕笑，喉結在襯衫領口滾動：“白老師果然還是這么嚴格?！彼麅A身向前，雪松香驟然濃烈。

作業(yè)本從指間滑落，摔在地板上發(fā)出悶響。蘇晚看著他彎腰去撿，西裝袖口掠過她手背，那枚婚戒擦出冰涼的觸感。走廊傳來學生打鬧的聲音，卻怎么也沖不散這間辦公室里，五年時光沉淀出的苦澀與窒息。

“蘇小小的家長我們在談論孩子的學習無關緊要的事情就不要再提?！卑族\書壓下心中的情感，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

“白老師放心我會教育好她，也希望白老師多用點心。”蘇嶼白轉身就走。

臺燈在桌面投下暖黃光暈，白錦書將最后一本作業(yè)的紅勾畫完，頸椎傳來酸澀的鈍痛。她揉著僵硬的肩頸起身，手機突然在茶幾上瘋狂震動，消息提示框里幾十條未讀消息炸裂開——竟是七年前隨手發(fā)在匿名論壇的帖子《暗戀是一場盛大的啞劇》，不知被誰翻出，此刻正掛在首頁熱榜第一。

手指懸在屏幕上方遲遲不敢點開，她盯著標題下方新增的兩千多條回復，心跳快得像高三那年偷看他打籃球時的節(jié)奏。記憶如潮水翻涌，那些藏在草稿紙背面的心事、故意繞遠路只為偶遇的課間、還有他畢業(yè)那天遺落的鋼筆，此刻都隨著手機的震動聲，在深夜里鮮活起來。

滑動屏幕的指尖微微發(fā)顫，熱評第一條赫然寫著：“樓主現(xiàn)在和暗戀對象怎么樣了？蹲一個追妻火葬場！”下方回復區(qū)更是熱鬧：“這細節(jié)描寫，男主怕不是校草級別的吧？”“救命！最后那句‘他校服袖口沾著我送的櫻花花瓣’也太浪漫了！”

白錦書將臉埋進抱枕，耳尖發(fā)燙。誰能想到當年那個在論壇偷偷寫暗戀日記的少女，如今成了站在講臺上的老師？更沒人知道，帖子里反復提及的“是s同學”，剛剛又一次出現(xiàn)在她身邊，但也只是轉瞬即逝。

手機再次震動，新消息提示音驚得她差點摔了手機。置頂群里，閨蜜發(fā)來截圖：“寶！你快看！有人在扒這個帖子原型，連你們高中校服款式都扒出來了！”配圖里，論壇高樓已經歪成“猜猜樓主是哪所學校的”接龍，而她所在的市一中赫然在熱門猜測榜首。

窗外的月光透過紗簾灑進來，白錦書望著漆黑的夜空，突然想起帖子最后更新的那句話：“或許有一天，我會帶著所有心事走向你?！笨僧斨胤暾嬲齺砼R，她卻只能看著他無名指上的婚戒，把未說出口的千言萬語，永遠留在這個突然爆火的匿名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