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的深秋,我?guī)е鴭寢尩娜沼洷净氐嚼铣菂^(qū)。梧桐樹的葉子打著旋兒落在青石板路上,轉角的報刊亭還掛著褪色的"今日新聞"燈箱,恍惚間與記憶里媽媽牽著我買連環(huán)畫的場景重疊。推開"時光郵局"斑駁的木門時,銅鈴叮咚,柜臺后的老郵差扶了扶老花鏡:"姑娘,有你一封存了很久的信。"
牛皮紙袋邊緣已經(jīng)磨出毛邊,郵戳日期停在媽媽離世前三天。信紙展開的瞬間,熟悉的茉莉香撲面而來——她總愛在信紙上噴我送她的香水。"念念,當你收到這封信時,媽媽大概已經(jīng)變成銀河里的一粒星砂了。"字跡因手抖顯得歪歪扭扭,"記得你十歲那年,我們在海邊撿到的那枚碎貝殼嗎?其實每個裂痕里,都藏著陽光的形狀。"
信紙夾層里掉出張泛黃的船票,目的地是潿洲島。背面是繼父的字跡:"這是她最后的心愿,去你們約定看日出的地方。"海浪聲突然在耳畔轟鳴,我想起十二歲生日那晚,媽媽抱著我躲在派出所走廊,指著窗外的月亮說:"等天亮了,媽媽帶你去看真正的大海。"
渡輪劈開海面時,夕陽把云層染成蜜色。甲板上,某個身影逆光而立,銀灰色的風衣在風中獵獵作響。當那人轉身,我手中的船票飄落在地——是爸爸。他的頭發(fā)全白了,臉上的疤痕在暮色里忽明忽暗,卻笑著舉起手里的玻璃瓶:"你媽托我?guī)淼摹?
透明容器里,金色的沙粒緩緩流淌,底部沉著枚銀杏葉形狀的貝殼。"戒毒所的心理醫(yī)生教我做的沙漏。"爸爸的聲音沙啞,"她臨走前給我寫了信,說原諒不是遺忘,是讓傷口長出新的光。"他從懷里掏出本破舊的日記,扉頁貼著我幼兒園的照片,"這十年,我每天都在寫......"
夜幕降臨時,我們坐在沙灘上。爸爸講述著戒毒所里的日子,講他如何在每個失眠的夜晚,對著月亮練習說"對不起"。潮水漫過腳踝,媽媽的日記本被月光照亮,某一頁夾著的照片突然滑落——是她戴著墨鏡在校門口偷拍我的背影,相紙背面寫著:"我的小星辰,即便在黑暗里,也要勇敢發(fā)光。"
凌晨四點,海平面泛起微光。我握著媽媽的日記本,爸爸捧著貝殼沙漏,等待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當金色的光芒鋪滿海面,沙漏里的星砂正巧全部流盡,而遠處的天空,幾顆晨星仍固執(zhí)地閃爍著。原來有些錯過的時光,會在命運的轉角重逢;有些遲到的和解,終將在歲月的沉淀中,綻放出最溫柔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