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芙拉沃指尖的溫度正一寸寸流失,像沙漏里漏盡的沙。
窗外的海平線泛著青灰,她望著甲板上忙碌的身影,喉間涌上鐵銹般的澀味——循回的時刻近了。
“船長,”她叫住那個總愛把肉串舉得高高的少年,聲音輕得像羽毛,“待會兒無論聽見什么,都別讓喬巴靠近我的房間?!?/p>
山治正端著餐盤走過,她扯住他的袖口,潔白的布料上立刻洇出淡淡的血痕:“看好他們幾個,尤其是喬巴,別讓那他闖進來,他會怕的?!?/p>
索隆擦拭刀鞘的手頓了頓,她迎上他銳利的目光,忽然笑了:“放心,死不了?!?/p>
娜美把記賬本按在膝頭,她卻按住娜美小姐微涼的手指:“窗簾拉嚴些。”
最后看向烏索普,她眨了眨眼,語氣輕快得像在說玩笑:“長鼻子先生,別讓你的彈弓走火哦”
房門合上的瞬間,她跌坐在床榻上。
最先襲來的痛像無數(shù)根燒紅的針,從骨髓里鉆出來,順著血管游走。她死死咬住枕頭,布料被齒痕揉得發(fā)皺,卻沒讓半聲嗚咽漏出唇齒。
疼痛如藤蔓纏上脊椎,蜷在床上,指甲摳進被褥的紋路,棉絮在指腹下簌簌發(fā)抖,像瀕死的蝶。
皮肉之下仿佛有無數(shù)把鈍刀在同時攪動,筋絡被揉成亂麻,骨頭縫里都在滲出酸冷的疼,可喉嚨里發(fā)不出半點聲響。
她的臉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面,只有額角滲出的冷汗,在光線下亮得像碎玻璃,泄露了冰層下翻涌的海嘯。
外人看來不過是午后尋常的靜謐,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金線,空氣中浮動著海草的咸腥——可皮肉之下,五臟六腑早已被無形的手攪成爛泥,筋絡像被生生扯斷,又被胡亂打了個結
她蜷縮成一團,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珠滴在床單上,像綻開的暗紅小花。
忽然有那么一瞬,疼痛像退潮般斂去。
她松了口氣,胸腔里的空氣帶著鐵銹味,剛要揚起嘴角扯出那句“輕輕松松”,劇痛卻以更兇狠的姿態(tài)卷土重來
像被巨手攥住心臟狠狠揉捏,她連翻滾的力氣都被抽干了,只能死死抓住床單,布料被絞出深深的褶皺,像她此刻擰成一團的五臟六腑
喉嚨里涌上溫熱的腥甜時,她正無意識地撓著自己的脖頸,指甲在皮膚上劃出紅痕
——那是種近乎自毀的本能,仿佛要撕開這具困住靈魂的軀殼
——讓靈魂逃逸出去
一口黑血突然噴濺在被子上,像潑翻的墨汁。
她的身體猛地一沉,終于墜入無邊的黑暗。
再次睜眼時,房間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五個身影圍在床前,目光里摻著驚惶與關切,像看著失而復得的珍寶。
而他們面前的,是個二十五歲模樣的女子,長發(fā)如瀑,眉眼間沉淀著歲月的沙,唇邊卻掛著抹自嘲的笑,像雨后天邊掛著的殘月。
眉眼間帶著熟悉的輪廓,眼睛卻像蒙著薄霜的花
“她說你們是家人啊。”
女子開口,聲音清冽如冰泉,帶著些破碎的溫柔,像裹著細碎的銀鈴,叮當作響。
指尖抵在太陽穴,一根金絲被緩緩抽出,在空氣中漾開漣漪。
時間的影子突然被具象化了,墻上、地上、他們的衣襟上,都投下流動的光斑,像無數(shù)碎片在重組過往。
金絲不斷拉長、延展,在空中織成一本光怪陸離的書,書頁翻動時,帶著舊羊皮紙的微腥氣。
霎時間,房間里浮起無數(shù)光影,像是被打翻的時光匣子——有孩童奔跑的剪影,有火焰跳躍的紅光,有海浪拍打的藍影,盛大而華麗,仿佛整個世界的記憶都在此刻蘇醒。
金色的書頁嘩啦啦翻動著
她撕下幾頁,擲向他們,那些紙片碰到指尖便化作暖流,鉆進每個人的腦海
記憶的碎片開始洶涌——
“多笑笑嗎,你皺著眉頭的樣子好丑哦!”
男孩的聲音清脆如鈴,陽光落在他的金發(fā)上,像鍍了層金,笑著扔給她一個蘋果。
“別委屈自己,活下去?!?/p>
有人在血泊中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與她眉眼幾乎一模一樣的的男孩指尖還殘留著無憂花的香氣,那句話像帶刺的糖,甜得人發(fā)疼。
血泊中她的雙生子哥哥睜著眼睛,睫毛上還沾著血珠,她的指甲摳進泥土里,摳出十個血洞。
“為什么死掉的不是我?”
“你沒有錯?!?/p>
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有人將她從痛苦的泥沼中撈起。那個陽光燦爛的夏日,蟬鳴聒噪,他們在無憂花樹下勾住手指,約定好要
“一起好好活”
……
“不是說好一起活下去的嗎?”
火海里,她伸出手,卻只抓住一片滾燙的空氣。
飛黎克斯(Felix)消失了,那個給她希望的人也消失了,一切都在烈焰中化為灰燼。
“我什么都留不住啊。”
在一片空白的世界蜷縮著腿哭泣
“美人不必為塵世哭泣?!?/p>
誰的手拂過她的臉頰,帶著玉的涼意。
然后是一片空白,像被大雪覆蓋的荒原
什么都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