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黎克斯——
叁芙拉沃再次清晰地想起這個名字時,正坐在甲板上看月亮
她睡的時間太久了,竟然錯過了和薇薇的離別,醒來時依舊是那副少女的模樣
風(fēng)卷著月光落在她發(fā)間,像極了記憶里那雙手——指尖總帶著蘋果的清香,輕輕拂過她的發(fā)頂。
“小木頭,你看這花,像不像被太陽吻過的火苗?”
那是她的雙生子哥哥,飛黎克斯。
那時她還不叫叁芙拉沃,她是布萊斯特
那時的世界,在她眼里是黑白默片。
她不明白為什么侍女會對著掉落的茶杯哭,不理解父王收到戰(zhàn)報時緊蹙的眉,更不懂那些圍著飛黎克斯笑的孩子,究竟在樂些什么。
她像塊浸在冰水里的玉,冷得剔透,只有飛黎克斯靠近時,那層冰才會化開一絲縫。
飛黎克斯是天生的暖陽。
他有和她一樣的金發(fā)綠眸,卻總比她亮半分——笑起來時眼角會堆起小小的褶皺,像盛著揉碎的光
他總愛叫她“小木頭”,調(diào)侃里帶著不加掩飾的親昵,仿佛她不是什么病孩子,只是個需要被他逗著玩的妹妹
可是他也會在她被別的孩子嘲笑“冰塊臉”時,張開胳膊把她護在身后,綠眼睛瞪得圓圓的,像只護崽的小獅子。
“我妹妹才不冷,她只是不愛笑,你們不準(zhǔn)說她!”
那時的布萊斯特呢?
會在飛黎克斯替她擋開石子時,指尖微微蜷一下;會在他把暖手爐塞進她懷里時,往他身邊湊半寸。
她不懂這叫依賴,只知道跟著這束光走,就不會掉進黑黢黢的洞里。
她和他是兩株纏繞生長的無憂花
——他是向陽的那枝,用暖烘烘的生命力纏繞著她那株偏冷的枝椏,留下許多只有彼此才懂的、帶著溫度的小印記。
她不愛說話,只有他懂得她的情感
她的歡喜、她的厭惡、她的悲傷、她的幸福
哪怕只有短短一瞬,他也能抓住這些小小的波動,用盡全力的帶她感受世界
他喜歡笑喜歡說話,只有她懂他的疲憊
她會在他笑鬧時突然遞給他一張手帕,只有他知道——她察覺到他笑的時候嘴角被咬出了小傷口
他總是笑的很用力,但是她面前他永遠(yuǎn)都笑得真誠
他們從不牽手,卻會在擦肩而過時,用胳膊肘輕輕撞對方一下,像在說
“我在呢”
飛黎克斯是第一個讓布萊斯特愿意吃蘋果的人。
她小時候?qū)κ澄餂]興趣,他就咬一口蘋果,故意發(fā)出“咔嚓”的脆響,然后把咬過的那半遞到她面前,挑眉說
“你看,它在求你吃呢”
然后追著她滿城堡跑
原來她喜歡的不是蘋果,而是咬下一口蘋果時的他真摯的目光
他們還有個秘密:蘋果核從不扔,會埋在城堡后院的無憂花樹下。
飛黎克斯說“這樣來年就會長出會結(jié)蘋果的無憂花”,布萊斯特明明覺得荒唐,卻會蹲在他身邊,看著他用小鏟子挖坑,指尖沾了泥土也不擦。
飛黎克斯愛捉弄人,卻總在布萊斯特被家族長輩訓(xùn)斥“太冷”時,用腳在桌子底下輕輕踢她的腳踝
她當(dāng)然知道他在表達(dá)什么
“別理他們,我待會兒帶你溜出去。”
飛黎克斯還會模仿她的表情。
她皺眉,他就夸張地皺成包子臉;她抿嘴,他就故意抿成一條直線,直到她被逗得嘴角動了動,他才湊過來小聲說
“你看,你笑起來比無憂花好看。”
他們的頭發(fā)天生有點卷,飛黎克斯嫌麻煩,總讓布萊斯特幫他往后梳,卻不厭其煩給她編歪歪扭扭的花環(huán)
——她一直都戴著他親手編織的花環(huán),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天,花環(huán)隨著他的笑容一起碎在電閃雷鳴里
飛黎克斯去世前,正偷偷給布萊斯特縫一個繡著紅蘋果的貓貓玩偶,一個沒來得及送出的生日禮物。
那次她發(fā)燒,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用涼毛巾敷她的額頭,指尖輕輕戳她的臉頰
“小木頭,快點好起來啊,我學(xué)會了做貓貓布偶哦?!?/p>
可是他食言了
她沒有收到他的貓貓玩偶,她得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體。
死前他臉上還掛著笑,綠眼睛望著她,像要把最后一點光都刻進她眼里。
血順著他的衣角往下淌,染紅了地上的雨水,也染紅了布萊斯特的世界。
她永遠(yuǎn)失去了最愛她的人,刺眼的閃電照亮了哥哥那雙無神的眼,對于雷雨夜的恐懼從此根植在她的心里。
可是她到底怕什么呢?
她一個連死亡都不會懼怕的冷漠的人,怎么會害怕雷雨夜呢?
冷風(fēng)吹過她的臉時,她才終于明白:
她只是怕失去哥哥,失去那抹照亮她的光。
再醒來時,什么都忘了。
父王說她發(fā)了場高燒,燒掉了前半生的記憶。她不記得天龍人,不記得那把刀,甚至不記得“飛黎克斯”這個名字。
只是偶爾夜里會哭,心口像被挖走了一塊,空落落的疼。
直到有天,她在舊物箱里翻到個布偶——那是個縫著蘋果圖案的小貓,針腳歪歪扭扭,脖子上系著根綠絲帶,絲帶上面的“smile”像泛著寒意的針。
指尖碰到絲帶的瞬間,一句話突然撞進腦子里:
“多笑笑,別委屈了自己?!?/p>
她愣住了,眼淚毫無預(yù)兆地掉下來。
從那天起,她開始學(xué)笑。
起初是僵硬的,嘴角扯得生疼,像戴著不合臉的面具。她便對著鏡子練,直到綠眼睛里能漾出點水光,像別人說的“盛滿了星子”。
她開始喜歡蘋果,總把最甜的那半分給別人;看到院子里的無憂花,會蹲下來數(shù)花瓣,像在完成什么儀式;遇到被欺負(fù)的孩子,會張開胳膊護在他們身前,綠眼睛瞪得圓圓的——動作、語氣,都像極了記憶里那個模糊的影子。
沒人知道,她每一次笑,每一次遞出蘋果,每一次對世界露出柔軟的肚皮,都是在模仿另一個人。
飛黎克斯像一束提前熄滅的光,卻把自己的溫度揉進了布萊斯特的骨血里。
她后來的活潑、愛吃蘋果、對無憂花的偏愛,甚至那些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小習(xí)慣,都是他留在這世上的、寫給她的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