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人張媽媽瞧見這情形:“看來葉夫人(宋海棠)和莊娘子還未商量好,不如……”她看向董家管事。
董家管事撇看媒人投來的目光說:“莊娘子末見過我家三公子,不如過幾日燈節(jié)一起認識認識。這些禮盒暫且放這?!?/p>
宋海棠一只手緊緊握著紫檀木椅指尖發(fā)白,看著眼前的人,恨不得沖上去撕碎她,又礙于有旁人在不能失了態(tài),便笑著說:“那勞煩董管事了?!?/p>
媒人和董家管事行禮后便離開了。
等人出去了。“你!”宋海棠猛地從鋪著厚厚錦墊的紫檀木圈椅里彈起,動作之大,差點帶翻了旁邊小幾上那盞價值不菲的青花纏枝蓮茶盅。
保養(yǎng)得宜、戴著翡翠戒指的手指直直地指向莊沐清,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顫抖,聲音尖利得能劃破暖閣里凝滯的空氣:“放肆!混賬東西!董家是什么門第?閣老府上!三公子是什么人物?金尊玉貴!肯要你,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你一個罪臣之女,吃我的,穿我的,養(yǎng)你這么大,如今倒敢編排起貴人的不是來了?還敢頂撞長輩?反了你了!”
宋海棠胸膛劇烈起伏,頭上那支赤金嵌紅寶石的大鳳簪也跟著亂顫,寶光流竄,映著她那張因狂怒而扭曲的臉,顯得格外猙獰。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莊沐清的臉上。
“舅母息怒。” 莊沐清的聲音不高,像初冬湖面上結(jié)起的第一層薄冰,清晰而脆弱,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冷硬。
“外甥女不敢編排貴人,只是事關(guān)終身,有些疑惑,不得不問個明白?!?我抬起眼看向狂怒的宋海棠。
“你……你……” 宋海棠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莊沐清,嘴唇哆嗦著,卻一時竟找不出更惡毒的詞來。那堆刺目的紅綢禮盒,此刻看去,更像是未干的血跡,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不祥氣息。
就在這時,一陣沉穩(wěn)而略顯疲憊的腳步聲從廳外回廊傳來,打破了廳內(nèi)幾乎凝固的僵局。靴底叩在青石板上,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節(jié)奏感。
舅父葉齊宣下朝回來了。
他身著紫色綾羅做成的袍子,上繡大朵團花。大約是朝堂上勞心費神,眉宇間帶著揮之不去的倦意。他踏入正廳,目光先是掃過地上那堆扎眼的紅綢禮盒,又落在劍拔弩張的王氏和莊沐清身上。
那眼神,如同審視兩件無關(guān)緊要的陳設(shè),平靜無波,沒有一絲對妻子暴怒的訝異,也沒有半分對外甥女處境的詢問。
“吵吵嚷嚷,成何體統(tǒng)?” 葉齊宣的聲音不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輕易就蓋過了王氏粗重的喘息。
他走到上首另一張主位坐下,立刻有小丫鬟無聲地奉上熱茶。他慢條斯理地揭開茶蓋,拂了拂茶沫,才抬眼,目光終于落在莊沐清臉上
那眼神銳利,帶著一種審視官場下屬般的疏離與評估。
“董家的事,” 他呷了一口茶,語氣平淡得像在談?wù)摻袢粘蒙夏硞€無關(guān)緊要的議題,“方才在門外,也聽了個大概?!?/p>
他放下茶盞,瓷器與紫檀木桌面碰撞,發(fā)出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廳里格外清晰。
“董閣老乃當朝柱石,圣眷正隆。董家三公子,年少有為,前程不可限量?!?他頓了頓,目光像冰冷的秤砣,沉沉地壓在莊沐清身上,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不容辯駁的決斷。
“這門親事,于你,于葉家,皆是上上之選。莫要聽信那些無稽的市井流言,徒惹人笑柄?!?/p>
葉齊宣微微加重了語氣,每個字都透著官場上打磨出的圓滑與不容抗拒的壓力,“勢大之家,姻緣締結(jié),自有其深意。你年紀尚輕,莫要任性妄為,不識大體?!?/p>
“不識大體?” 莊沐清輕聲重復了一遍這四個字。
葉齊宣張開嘴還想說些什么。這時一位管事走了進來,趴在葉齊宣耳邊說了什么,他微微皺眉,站起身抬腳朝門外走去。
還未走出門,葉齊宣轉(zhuǎn)過身一臉嚴肅看著莊沐清:“"既已定下,就該安分守己。莫要忘了,這些年是誰供你吃穿用度?!?/p>
葉齊宣走后,宋海棠也站起來,走到莊沐清身旁:“你的命,是我葉家的!你的身子,也是我葉家的!由得你選?呸!做你的春秋大夢!” 聲音拔高,聽得尤為刺耳。
望著離去的背影,莊沐清衣袖里的手死死攥成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