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團趴在小案上，臉蛋的三只腫包已被念雪涂成了綠油油三塊。

楚言拿銅鏡給他照，他“哇”地又哭，鼻涕蹭了太子一袖子。念雪又好氣又好笑，把父子倆一齊按到燈下，拿銀針蘸了藥汁，挨個挑蜂刺。

挑完最后一根，雪團已窩在楚言懷里睡著，小手里還攥著那支闖禍的彈弓。念雪把彈弓抽出來，在燈下細細地看：弓背刻了“霽”字，是她懷孕七個月時親手削的。如今弓未壞，倒先闖了禍

楚言低聲道：“孩子太小，給他換個軟弓吧?！?/p>

念雪搖頭：“弓不軟，心先軟。明兒起，讓他自己學著收拾殘局?！?/p>

楚言挑眉：“你舍得？”

“舍不得也要舍，”念雪拿指尖戳戳雪團鼓鼓的臉包，“謝家的孩子，摔了跟頭得自己爬起來。”

　次日卯初，念雪拎著雪團，先到后園馬蜂殘骸前立規(guī)矩?！?/p>

“把窩撿起來，裝盒里?！?/p>

兩歲的娃娃哪懂，只知道娘親臉色不好看，癟著嘴撿碎瓦。撿一會兒就累了，抬頭淚汪汪。念雪也不哄，只遞給他一只空木匣：“裝不滿，午膳免甜羹?！?/p>

雪團吸著鼻子繼續(xù)撿，小手被碎瓦劃了口子也不敢哭出聲。

午后，念雪帶他去繡坊，把昨日寫的“圈圈悔過書”裱成小小卷軸，又讓他親手把卷軸掛在鳥籠旁。

小綠歪頭瞅他，雪團紅著臉，奶聲奶氣：“對不起，下次不打你?！丙W鵡學舌般回了一聲“下次不打”，惹得繡娘們哄堂大笑。

第三日，謝無咎進京“賠禮”。老侯爺不牽馬不帶兵，只拎了一只精巧竹籠，里頭三只圓滾滾的“胡蜂”——北疆異種，性情溫順，專采梨花蜜。

“外祖父！”雪團撲過去，被胡蜂嗡嗡嚇得往后縮。謝無咎單膝蹲下，把蜂籠遞給他：“敢不敢自己喂？”

雪團看看娘，又看看外祖父，終于伸出小胖手，拈了塊蜜糕塞進蜂籠。蜂群嗅到甜，繞著他指尖打轉，卻不蜇人。

謝無咎朗聲笑：“記住，蜂子也通人性。你敬它，它不蟄你；你欺它，它便群起攻之?！?/p>

念雪在旁，望著父親眼角堆起的笑紋，忽然明白：父親送的不是蜂，是一堂課。

當夜，楚言擬了道手諭：

“即日起，后園辟‘小蜂場’，由太子妃督管，小殿下楚霽主事。蜂釀之蜜，七成供內庫，三成歸小殿下零用。若再闖禍，零用充公?！?/p>

手諭貼出，東宮嘩然。宮人們背地里笑稱：“小殿下才兩歲半，就成了養(yǎng)蜂司正?！?

一個月后，蜂場收得第一罐蜜。

雪團抱著比自己腦袋還大的蜜罐，搖搖晃晃送到父母面前。

“給娘甜湯，給爹泡茶?！?/p>

念雪摸摸他結痂的小手指，鼻尖一酸。

楚言拿筷子蘸了一點，點在雪團唇邊：“滋味如何？”

雪團咂咂嘴，笑得見牙不見眼：“甜的，比闖禍還甜！”

窗外，新槐抽芽，幾只雀兒落在蜂箱頂上，歪頭瞅著這一家三口。

風一過，花香混著蜜香，滿院都是成長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