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元五十二年，三月初三。雁門關(guān)外，老槐樹在細雨中微微搖曳，嫩綠的新枝輕輕顫動，像是在回應(yīng)天空灑下的涼意。

樹下，兩座青石碑靜靜佇立，仿佛兩位沉默的守望者。

碑前，那只刻著歪扭“霽”字的小蜂箱依舊如故——是雪團十二年前親手刻下的，如今字跡已被風(fēng)沙磨得圓潤，卻依然清晰可辨。

遠處傳來零星的馬蹄聲，一隊輕騎踏雨而來，蹄聲碎亂，在泥濘的地面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嗒嗒嗒”，漸近漸響，像一首古老的戰(zhàn)歌。當(dāng)先一人玄甲紅纓，馬背上少年不過十七，眉眼間竟有七分神似楚言，只是眼角多了一粒朱砂痣。

他勒住韁繩，翻身下馬，動作干凈利落，像是久經(jīng)訓(xùn)練的戰(zhàn)士。他解下背后木劍，雙手穩(wěn)穩(wěn)地將劍插在碑前，低聲道：“外祖父，外祖母，阿霽回來了?！甭曇羟謇剩瑤е苯赜械拇旨c與風(fēng)沙的回響。

身后，另一匹馬緩步而至。楚鷂披著輕便軟甲，腰間懸著蜂袋，眉眼靈動，嘴角揚起一抹狡黠的笑容。他大聲喊道：“阿霽，你又偷了我的蜂！”

話雖帶笑，手里卻捧著一只新釀的蜜罐，小心翼翼地放在碑前，低聲補充道：“給外祖母嘗鮮?！彼恼Z氣里透著幾分調(diào)皮，卻又掩不住真摯。

十二年時光，北疆早已換了模樣。雀旗營從三千人擴充到三萬，人人舞劍，人人養(yǎng)蜂。

每年春末，蜂群隨軍遷徙，花開遍野，蜜香十里。百姓稱這支隊伍為“蜜騎”，稱楚霽為“小雀王”。十六歲時，楚霽便率輕騎深入大漠，斬敵千余，奪回失地；

楚鷂則成了“蜂騎尉”中最年輕的校尉，擅長夜襲敵營，火蜂所過之處，敵人聞風(fēng)喪膽。

兄弟二人，一人執(zhí)刃，一人馭蜂，成了北疆最鋒利也最溫柔的雙刃。

細雨漸停，遠處又傳來一陣馬蹄聲，不急不緩，像是誰在雨后的空氣里輕輕撥弦。

馬上女子素衣烏發(fā)，腰間的舊木劍劍柄上刻著的“霽”字隱約可見。她的眸光依舊清亮，但眼角已添了些許細紋。

念雪翻身下馬，走至碑前，手指輕輕拂去石碑上的水珠，低聲喚道：“爹，娘，我來看你們了?！?/p>

她身后，楚言翻身下馬，玄袍銀甲映著微濕的光線，鬢邊已見斑白。他握住念雪的手，低聲道：“孩子們長大了，北疆也穩(wěn)了，你們可以安心了?！甭曇舫练€(wěn)，卻帶著難以察覺的顫抖。

就在此時，楚霽忽然單膝跪地，從懷中取出一封詔書，展開念道：“父皇有旨——北疆已定，雁門關(guān)設(shè)‘蜂旗軍’，由楚霽統(tǒng)領(lǐng)，世襲罔替；楚鷂為副帥，專司火蜂。

謝氏兵符，仍由太子兼領(lǐng)，世代守衛(wèi)北疆?！蹦钛┞犃T，眼眶微微泛紅，卻揚起笑容：“爹，娘，你們聽見了嗎？雀旗，真的成了北疆的天?！?/p>

夕陽穿破云層，霞光灑在石碑上，金光燦爛，如火焰般耀眼。

楚霽與楚鷂并肩而立，身后是密密麻麻的雀旗營士兵，他們齊聲高呼：“謝家蜂火，世代不滅！”呼聲震天，卻又帶著一種奇妙的柔情。

風(fēng)掠過，蜂箱嗡嗡作響，老槐樹沙沙輕語，仿佛有人在遙遠的地方低聲呢喃：“去吧，小雀們，飛得再高，也別忘了回家的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