縛春謀

八月初，雁門關(guān)草色由青轉(zhuǎn)金。

　　裴清婉的腹部已隆起如滿月，楚霽卻不敢有半點松懈——

　　北狄新王阿史那曜以“可敦私逃”為由，陳兵十萬于陰山北麓；

　　而朝中主和派趁楚言新喪，上疏“裁撤北軍”，意圖削藩。

　　內(nèi)憂外患，如兩把鈍刀同時抵在雁門咽喉。

　　八月十五，中秋。

　　裴清婉在廊下賞月，忽覺腹中一陣銳動，

　　她抓住楚霽的手，低聲道：“孩子在踢我，像要出征?！?/p>

　　楚霽俯身貼耳，眸光柔了又硬：“那就讓他聽聽?wèi)?zhàn)鼓?！?/p>

　　當(dāng)夜，他下令全軍披甲，烽火臺狼煙直上，

　　白雀衛(wèi)、蜂騎營、新募的春雁營，共五萬騎，列陣關(guān)前。

　　鼓聲隆隆，似為未出世的孩子擂響第一聲號角。

三、春雁營·雛旗

　　春雁營，是楚霽為紀(jì)念亡父而設(shè)的新軍，

　　旗色青白，上繡一只破殼小雁，

　　兵卒皆十六至二十的少年，

　　他們唱著雁門舊調(diào)，磨刀霍霍。

　　楚霽立于高臺，朗聲道：

　　“今日之后，你們不再是孩子，是雁門關(guān)的春雁！

　　待小世子落地，你們便以首勝為賀！”

　　少年們齊聲應(yīng)和，聲震云霄。

　　阿史那曜送來戰(zhàn)書，

　　“交出可敦，退兵百里，否則踏碎雁門”。

　　楚霽回信只一句：

　　“雁門關(guān)內(nèi)，寸土不讓；

　　若欲踏碎，請先踏我尸。”

　　血書用狼牙短刃劃破指尖，

　　滴在雁羽上，隨風(fēng)送至敵陣。

五、胎動再急

　　九月初一，陰云壓城。

　　裴清婉陣痛驟起，比預(yù)計提前了整整一月。

　　營中穩(wěn)婆、軍醫(yī)奔忙，楚霽卻被戰(zhàn)事絆住。

　　他趕回府時，廊下已落滿碎瓦，

　　裴清婉滿頭冷汗，卻仍對他笑：

　　“別慌，小春雁等不及要見爹爹?！?/p>

　　楚霽握住她的手，聲音發(fā)顫：“我在這里。”

六、烽火與啼哭

　　午時，北狄前鋒抵關(guān)，

　　楚霽披甲上馬，回頭望見產(chǎn)房屋頂升起一道青煙——

　　穩(wěn)婆報喜：“是位小世子，哭聲洪亮！”

　　幾乎同時，關(guān)前鼓聲大作，

　　楚霽高舉長槍，槍尖挑落敵旗，

　　少年春雁營踏雪而出，

　　首戰(zhàn)斬敵三千，血染初霜。

　　營中，裴清婉抱著襁褓，

　　小嬰兒額心一點朱砂，像極了雁羽上的顏色。

　　她輕聲喚：“霽雪，雁歸了?！?/p>

　　戰(zhàn)后，楚霽立于關(guān)樓，

　　懷中抱著剛滿三日的小霽雪，

　　望向北狄退兵的方向。

　　他低聲道：“阿曜，你聽——

　　這是我兒子的第一聲啼哭，

　　也是我楚家春雁的第一聲戰(zhàn)鼓?！?/p>

　　風(fēng)卷旌旗，白雀、蜂騎、春雁，三旗并肩，

　　像一幅未完的春山雪刃圖，

　　而圖的最中央，

　　是初生的春雁，破殼而出，

　　啼聲清亮，響徹雁門。

　　十月十五，雁門關(guān)風(fēng)雪初霽，霽雪滿月。

　　郡王府前扎起百頂白氈帳，帳口懸紅燈，燈上繪小雁破殼。

　　楚霽抱子出帳，孩子裹白狐襁褓，額心一點朱砂，在雪色里像一?；鸱N。

　　白雀衛(wèi)列陣，春雁營少年舉弓齊喝：“小世子滿月——雁翎初開！”

　　楚霽抬手，令旗一揮，萬箭齊發(fā)，箭尾系紅綢，落雪成花。

　　裴清婉倚門而望，雪光映她笑顏，輕聲與念雪道：“娘，雁門關(guān)的風(fēng)，終于吹暖了?！?

　　滿月宴未散，暗哨擒住一人——北狄密使，攜蠟丸書。

　　蠟丸內(nèi)藏羊皮：

　　“阿史那曜愿以十萬牛羊、三座鹽池，換小世子為質(zhì)子?！?/p>

　　楚霽看完，冷笑一聲，將羊皮擲入火盆。

　　火苗竄起，映得他眸色如狼：“質(zhì)子？我楚家兒郎，永不為質(zhì)?！?/p>

　　他回身，讓白鷹親送回信，只一字：“戰(zhàn)！”

　　當(dāng)夜，關(guān)樓燈火不滅。

　　楚霽、楚鷂、念雪圍爐，案上鋪著北狄最新布防圖。

　　“鹽池一線，敵騎兩萬，春雁營可夜襲?！背_指尖劃過雪線。

　　念雪抬眸：“雪厚三尺，馬腿易折，以蜂火為號，先亂其陣?！?/p>

　　楚霽拍案：“三日后，雪夜出兵，斬其鹽道，斷其咽喉?！?

　　出兵前夜，霽雪哭鬧不止。

　　乳母抱他繞廊，輕哼舊調(diào)《雁歸》。

　　裴清婉倚窗，聽著稚子哭聲，忽覺心慌。

　　她披衣至前廳，攔住楚霽：“你父已埋骨北疆，你不能再失。”

　　楚霽握住她手，掌心粗礪卻溫暖：“我失過一次，不會再失?！?/p>

　　他將一枚小小雁翎別在霽雪襁褓上：“等爹爹凱旋，教他第一支箭?！?

　　三日后，子時。

　　春雁營五百少年，踏雪無聲，馬嘴銜枚，蹄裹麻布。

　　楚霽一馬當(dāng)先，狼牙長槍挑破雪幕。

　　蜂火升空，火光映雪，敵營大亂。

　　少年們以雁形陣突入，斬將奪旗，焚鹽倉、毀馬槽。

　　雪與血同飛，火與風(fēng)共舞。

　　黎明前，北狄鹽道化為焦土，兩萬騎潰散。

　　楚霽歸來，未及卸甲，先奔后堂。

　　霽雪恰醒，睜著烏亮眸子，小手抓住父親帶血的手指。

　　楚霽俯身，將一枚小小雁翎系在他腕上：“這是你爹爹的戰(zhàn)利品。”

　　裴清婉接過襁褓，淚中帶笑：“雁翎已歸，春雁長鳴?！?

　　雁門關(guān)城樓，新懸一面小旗——

　　青底白雁，翅展如刀，旗角繡“霽”字。

　　風(fēng)過，旗聲獵獵，像未出襁褓的嬰孩，

　　已在向整個北疆宣告：

　　“我來了，雁門關(guān)的春天，也再不會離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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