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層之下，那點漣漪無聲地擴散。王奕破天荒地親自開車送周詩雨回去。黑色跑車滑入夜色，引擎的低吼被隔絕在車窗外，車內(nèi)只有空調(diào)輕微的送風聲和周詩雨身上那縷雨后青草般的氣息。她蜷在副駕駛座上，像只受驚后疲憊的小獸，側(cè)臉映著窗外流動的霓虹，安靜得只剩下細微的呼吸。

“到了。”王奕的聲音打破了沉默，車停在了一棟普通的舊式公寓樓下。

周詩雨似乎才回過神，長長的睫毛顫了顫，飛快地看了王奕一眼，又垂下。“……謝謝姐姐?！甭曇粢琅f細細軟軟，帶著點鼻音，聽起來可憐又乖巧。她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夜風灌入，吹起她白色的裙擺。

王奕的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她的手腕內(nèi)側(cè)——那里有一道極淡的、幾乎被膚色掩蓋的舊疤痕，像是什么抓痕留下的印記。她的視線停頓了零點一秒，隨即若無其事地移開。周詩雨似乎毫無所覺，下了車，站在車邊，夜風吹得她單薄的身體晃了晃。她猶豫了一下，再次看向車內(nèi)的王奕，路燈的光線在她眼中碎成細小的星芒。

“姐姐……晚安?！彼÷曊f，然后像是怕聽到回應似的，轉(zhuǎn)身小跑進了公寓樓昏暗的門洞，白色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沒。

王奕沒有立刻離開。她坐在車里，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方向盤。雪松的氣息在密閉的空間里緩緩流動。那道舊疤……像是某種不和諧的雜音，突兀地出現(xiàn)在那幅純白的畫卷上。她點了一支煙，猩紅的火點在黑暗中明滅，映著她眼底晦暗不明的光。

日子變得有些不同。周詩雨像一顆小小的、頑固的露珠，悄然滲入了王奕那被酒精、喧囂和走馬燈般的露水情緣填滿的生活縫隙。她會發(fā)來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信息，拍下路邊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或者抱怨食堂的菜太咸，用詞笨拙又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字里行間全是生澀的討好。王奕起初只是隨意掃一眼，偶爾回個“嗯”或者干脆不理會。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她回復的頻率開始增加，雖然依舊簡短，有時甚至帶著點刻意的冷淡。

“今天太陽好大。”附帶一張被曬蔫了葉子的盆栽照片。

“哦?！蓖蹀然貜?，手指卻點開了照片，放大看了看那盆可憐的植物。

“樓下便利店新出的草莓牛奶很好喝。”又一條。

“小孩子口味?！蓖蹀揉托σ宦?，卻在路過那家便利店時，鬼使神差地讓司機停了車，買了兩盒。一盒扔給助理，一盒放在自己辦公桌上，直到晚上也沒碰。

周詩雨會去王奕偶爾光顧的那家會員制咖啡店“偶遇”。她總是坐在最角落靠窗的位置，面前攤著一本厚厚的書，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她身上，給她周身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每當王奕推門進來，她就會抬起頭，眼睛瞬間亮起來，像盛滿了星星，帶著一種不諳世事、純粹到令人心頭發(fā)軟的驚喜，輕輕揮手，小聲地喊：“姐姐！”

王奕有時會走過去，在她對面坐下，點一杯黑咖啡，看她笨拙地攪動自己那杯加了太多糖和奶的拿鐵，聽她磕磕絆絆地說些校園里的瑣事。更多時候，王奕只是冷淡地點個頭，徑直走向自己慣常的位置，和約見的生意伙伴談事情。但眼角的余光，總能瞥見角落里那個瞬間黯淡下去、又強打起精神埋首書本的小小身影，像一朵被霜打蔫了的花。

心口那點被攥緊衣角的異樣感，似乎總在這種時候，又悄然浮現(xiàn)。

一個周末的午后，王奕心血來潮，開車去了周詩雨打工的那家臨街的小書店。店很小，彌漫著舊紙張和油墨的獨特氣味。周詩雨穿著米色的店員圍裙，正踮著腳尖，費力地將一摞厚重的精裝書碼放到書架頂層。陽光穿過櫥窗，勾勒出她纖細的腰線和努力伸直的、繃緊的頸項線條。她太過專注，沒注意到王奕進來。

王奕靠在門邊的收銀臺旁，沒有出聲。她看著周詩雨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紅的臉頰，看著她額角滲出細小的汗珠，看著她終于把最后一本書推到位，松了口氣，輕輕拍了拍手。然后，周詩雨轉(zhuǎn)過身，毫無防備地看到了她。

“姐姐？！”驚喜瞬間點亮了她的整張小臉，眼睛彎成了月牙兒，快步走過來，“你怎么來了？”

“路過。”王奕的語氣平淡，目光卻在她汗?jié)竦聂W角停留了一瞬。那股雨后青草的氣息，混合著舊書特有的塵埃味道，在靜謐的書店里彌漫開。很干凈，很……踏實。一個荒謬的念頭閃過——這里比“暗涌”那烏煙瘴氣的地方舒服多了。

周詩雨顯得有些局促，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圍裙的帶子：“我……我給你倒杯水？”她轉(zhuǎn)身去拿杯子，動作間，一小盒東西從她圍裙口袋里滑落出來，掉在地板上，發(fā)出輕微的響聲。

是Omega的抑制劑。常見的白色小藥盒，上面印著清晰的藥品名稱。

周詩雨的動作瞬間僵住，臉色“唰”地白了。她幾乎是撲下去撿，手忙腳亂地將藥盒塞回口袋，動作慌亂得帶倒了一把椅子，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她猛地抬頭看向王奕，眼神里充滿了被撞破秘密的驚慌和無措，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有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的恐懼。

王奕的眼神沉了下來。她看著周詩雨煞白的小臉和那掩飾不住的驚惶。書店里舊書和塵埃的味道似乎都凝固了。一股極其復雜的情緒在王奕胸口翻涌——一絲被欺騙的慍怒，一絲“果然如此”的了然，但更多的，是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煩躁。煩躁于她此刻的恐懼和脆弱。

她上前一步，強大的Alpha氣場讓空氣都變得粘稠。周詩雨嚇得后退半步，背脊抵住了冰冷的書架。

“易感期？”王奕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壓迫感，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剖開周詩雨所有試圖隱藏的東西。

周詩雨身體猛地一顫，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了上來，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用力搖頭，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和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絕望：“不……不是的！姐姐……我只是……只是不想……那么麻煩……”她語無倫次，淚水終于決堤，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我怕……怕控制不住信息素……給你添麻煩……”她抽噎著，肩膀無助地聳動，像暴風雨中被打濕翅膀的雛鳥，“我不想……讓你覺得我……很麻煩……”

那眼淚滾燙，砸在王奕的心上，比任何控訴都更有力。

王奕看著她哭得渾身發(fā)抖，看著她眼中那份純粹的恐懼和卑微的、害怕被嫌棄的懇求。那份刻意營造的“純潔無垢”的假象，似乎在這一刻的眼淚和慌亂中，被賦予了另一種解釋——一種笨拙的、小心翼翼的自我保護。那道舊疤帶來的疑慮，在洶涌的淚水和顫抖的、害怕被拋棄的哭訴面前，似乎變得模糊不清。

雪松的氣息無聲地收斂起所有的鋒芒。王奕沉默了幾秒，最終只是伸出手，帶著一種近乎無奈的力道，用力揉了揉周詩雨柔軟的頭發(fā)，動作甚至稱得上有些粗魯。

“行了，別哭了?！彼穆曇粢琅f硬邦邦的，但那份冰冷的壓迫感已經(jīng)散去，只剩下一種難以言喻的別扭，“哭起來丑死了?！?/p>

周詩雨抬起淚眼婆娑的臉，怔怔地看著她，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像清晨沾著露水的花瓣。那眼神里有茫然，有難以置信，還有一絲劫后余生般的、小心翼翼的依賴。

書店里舊書的氣息重新流動起來。窗外的陽光依舊明媚。王奕別開臉，不再看那雙濕漉漉的眼睛，只丟下一句：“下班早點回去?！北戕D(zhuǎn)身推開了書店的玻璃門。風鈴叮當作響。

她坐回車里的駕駛座，沒有立刻啟動。指尖似乎還殘留著揉過對方發(fā)絲時那柔軟的觸感。她煩躁地抹了把臉。媽的，這小白兔……好像真的有點不一樣。

時間像被無形的絲線拉扯著，在王奕未曾察覺的時候，悄然改變了軌跡。周詩雨依舊是她生活中那抹固執(zhí)的、格格不入的純白，卻不再是可有可無的點綴。她像藤蔓，悄無聲息地纏繞上來，帶著青草的氣息和笨拙的溫暖。

王奕發(fā)現(xiàn)自己會記住她隨口提過想吃的小蛋糕牌子。會在應酬結(jié)束、帶著一身煙酒氣時，下意識地繞路避開那家小書店所在的街口。會在深夜處理完堆積如山的文件后，對著手機上周詩雨發(fā)來的、毫無營養(yǎng)的“晚安”表情包，指尖停頓幾秒。甚至，在某個疲憊不堪的雨夜，當她推開自己那間冷冰冰的、如同高級陳列館的頂層公寓大門時，玄關(guān)那盞感應燈亮起的柔和暖光，竟讓她產(chǎn)生了一絲……近乎“歸屬”的錯覺。

這感覺陌生得令她心驚，又帶著隱秘的、無法抗拒的引力。她開始習慣，習慣周詩雨的存在，習慣她信息素里那份干凈的青草味，像一種無聲的鎮(zhèn)靜劑，撫平她骨子里躁動的喧囂。習慣，對王奕來說，是最危險的信號。

周詩雨的生日到了。王奕破天荒地沒有安排任何應酬，親自開車去學校接她。當那輛線條冷硬的黑色跑車停在美院門口時，引來不少側(cè)目。周詩雨背著畫板跑出來，看到車和車里的人，眼睛瞬間亮得驚人，像盛滿了揉碎的星河，臉頰也因為奔跑和興奮染上紅暈。她拉開車門坐進來，帶著一身松節(jié)油和陽光混合的清新氣息。

“姐姐！”她的聲音雀躍，帶著毫不掩飾的開心，“你真的來了！”

王奕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發(fā)動車子。目光卻在她燦爛的笑臉上停留了一秒，才轉(zhuǎn)向道路。雪松的氣息在封閉的車廂里無聲地彌漫開，帶著一種近乎溫和的暖意。

她沒有帶她去任何喧囂的場所，而是直接開回了自己那套頂層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璀璨的燈火如同鋪開的星河。餐廳的長桌上，沒有夸張的玫瑰和香檳塔，只靜靜放著一個包裝精致的畫具盒——周詩雨曾在書店櫥窗外，眼神流連忘返了很久的那套頂級品牌。

周詩雨看到畫具盒時，愣住了。她慢慢走過去，手指小心翼翼地撫過光滑的包裝紙，抬起眼看向王奕，那雙小鹿般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著王奕的身影，以及一種濃烈得化不開的、近乎虔誠的喜悅和……依戀？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驚人，仿佛所有的星光都匯聚在了其中。

“姐姐……謝謝你?！彼穆曇艉茌p，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像是被巨大的驚喜砸中，有些不知所措。

王奕看著她眼中純粹的、不摻一絲雜質(zhì)的歡喜，看著她因為感動而微微泛紅的眼眶，心頭那塊堅冰的某個角落，似乎無聲地坍塌了一小塊。一種奇異的滿足感悄然升起，比她簽下任何一份天價合同都來得更……熨帖。

晚餐是王奕提前讓私廚準備的，精致而安靜。柔和的燈光，舒緩的音樂，窗外流動的光河。氣氛好得不可思議。周詩雨小口吃著甜點，臉頰紅撲撲的，偶爾抬眼看向王奕，眼神里流淌著一種近乎夢幻的溫柔。

“姐姐，”她放下小銀勺，聲音帶著點羞澀的甜膩，“今天……是我最開心的生日?！彼酒鹕恚@過餐桌，走到王奕身邊。青草的氣息混合著甜點的香氣，溫柔地靠近。

王奕靠在椅背上，抬眼看著她。女孩臉頰緋紅，眼神濕漉漉的，帶著全然的信任和一種獻祭般的虔誠。她微微俯身，靠近王奕，纖白的手指輕輕搭在王奕的肩上，像是在尋求支撐，又像是在無聲地邀請。

“姐姐……”周詩雨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帶著一種令人心顫的蠱惑，溫熱的呼吸拂過王奕的耳廓，“我……可以嗎？”

她微微偏過頭，脆弱的、白皙的脖頸毫無保留地暴露在王奕的視線下。那象征著Omega身份、蘊含著甜美信息素的腺體，在柔和的燈光下清晰可見，散發(fā)著無聲的、致命的誘惑。如同成熟的果實，散發(fā)著誘人的芬芳，等待著最終的采摘。

王奕的呼吸不易察覺地一窒。雪松的氣息瞬間變得濃郁而具有侵略性，如同被喚醒的猛獸。她看著周詩雨眼中那濃得化不開的依賴和全然交付的信任，心頭最后一絲疑慮和防備，在那雙澄澈眼眸的注視下，如同陽光下的薄冰，悄然碎裂、消融。

就是此刻。

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的占有欲和標記的沖動，如同燎原之火，瞬間席卷了她所有的理智。她不再是那個游戲人間的海王，而是一個被本能和某種更復雜、更陌生的情感驅(qū)使的Alpha。

王奕猛地伸手，一把扣住了周詩雨纖細的腰肢，將她拉向自己。力道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周詩雨低低驚呼一聲，身體順從地跌入她懷中，溫軟得不可思議。

王奕低下頭，灼熱的呼吸噴薄在周詩雨敏感的頸側(cè)。她看到那白皙肌膚下微微跳動的血管，看到那個散發(fā)著甜美誘惑的腺體。她的唇貼上那溫熱的肌膚，帶著一種宣告主權(quán)般的霸道。雪松的氣息徹底爆發(fā)，如同雪崩般將懷中那縷青草的氣息完全吞噬、纏繞、禁錮。

“記住，”王奕低沉的聲音在周詩雨耳邊響起，帶著濃重的欲望和一種近乎冷酷的占有，“以后，你的味道里，只會有我的雪松。”

話音落下的瞬間，尖銳的犬齒，帶著Alpha天生的侵略性，毫不留情地刺破了那層脆弱的皮膚！

“唔——！”劇痛瞬間席卷了周詩雨所有的神經(jīng)！她的身體在王奕懷中猛地繃緊、劇顫，如同被利箭洞穿的小鳥。手指下意識地狠狠攥緊了王奕肩頭昂貴的西裝布料，指節(jié)用力到泛出青白色。生理性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順著她痛苦蹙起的眉角和緊閉的眼瞼洶涌滑落。

標記的刺痛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靈魂深處。然而，就在這足以摧毀所有偽裝的劇痛之中，在王奕看不見的角度，在淚水瘋狂滾落的間隙——

周詩雨那被痛苦扭曲的、緊抿的唇線，卻極其詭異、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了一個冰冷的、弧度完美的、勝利者的微笑。

那笑容一閃即逝，快得如同幻覺，瞬間被洶涌的淚水淹沒、覆蓋，只剩下痛苦的顫抖和低低的嗚咽。

王奕的齒尖深深嵌入那柔軟的腺體，屬于Alpha的、帶著強烈占有意味的信息素如同滾燙的熔巖，蠻橫地注入周詩雨的身體。雪松的凜冽霸道地沖刷、覆蓋著那原本清新的雨后青草氣息，如同暴君在宣告絕對的征服?？諝庵袕浡_濃烈的Alpha信息素和一絲淡淡的、屬于Omega腺體被刺破后的血腥甜香。

劇痛讓周詩雨的身體在王奕懷中劇烈地痙攣、顫抖，如同風中的落葉。她纖細的手指死死摳進王奕的肩背，指甲隔著昂貴的西裝面料深深陷入皮肉，帶來清晰的刺痛感。壓抑不住的嗚咽和破碎的抽泣從她緊咬的唇齒間溢出，淚水決堤般滾落，浸濕了王奕胸前的衣襟，一片冰涼。

王奕緊緊箍著她，感受著懷中這具身體的脆弱顫抖和那份徹底被自己掌控、打上烙印的滿足感。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靈魂交融的饜足感沖擊著她，淹沒了最后一絲殘存的理智。雪松的氣息如同一個巨大的繭，將兩人緊緊包裹其中。

不知過了多久，那劇烈的顫抖才漸漸平息，變成細微的、無法控制的抽搐。周詩雨的身體軟了下來，像被抽去了所有骨頭，完全依靠著王奕的支撐才沒有滑落。她微微側(cè)過頭，將濕漉漉的、滾燙的臉頰無力地貼在王奕的頸窩，急促而灼熱的呼吸噴在王奕的皮膚上。

王奕緩緩松開了齒關(guān)。被咬破的腺體處，留下兩個清晰的、滲著血珠的齒痕，在她白皙的脖頸上顯得異常刺目，如同蓋上的專屬印章。雪松的氣息霸道地盤踞其上，與殘存的青草氣息激烈地交融、對抗。

周詩雨閉著眼，長長的睫毛被淚水黏連成一簇簇，在眼下投下脆弱的陰影。她的唇瓣微微翕動，似乎在無聲地承受著標記帶來的余痛和巨大的沖擊。王奕低下頭，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近乎憐惜的意味，用指腹極其輕柔地拂去她眼角殘余的淚痕。

就在這時——

“轟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