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滿紗布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想要蜷縮,卻又被巨大的痛楚釘在原地,只能發(fā)出痛苦的、破碎的抽氣聲。
這突如其來的劇變讓醫(yī)生和護士都嚇了一跳。
醫(yī)生立刻上前檢查,護士手忙腳亂地準備鎮(zhèn)靜劑。
“顧先生,放松!是傷口疼痛,不要用力!”
醫(yī)生急切地安撫著,試圖按住顧舟因劇痛而顫抖的肩膀。
然而,就在醫(yī)生手指即將觸碰到顧舟肩膀的剎那——
一直如同冰雕般沉默的陸淵,動了。
他的動作快得如同瞬移。
前一秒還凝固在沙發(fā)里,下一秒已經(jīng)如同出鞘的利劍,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瞬間出現(xiàn)在病床旁。
“別碰,他現(xiàn)在狀況不穩(wěn)定,讓我先安撫一下,不然你倆都得受傷,好嗎?”
陸淵的聲音冰冷平靜,如同極地刮來的寒風,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實質的威壓。
雖然是問句,但陸淵確信沒有比這更好的方法,他甚至沒有看醫(yī)生一眼。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因劇痛而痙攣抽搐的顧舟身上。
那雙總是沉靜無波的眼眸,此刻翻涌著駭人的風暴。
他猛地俯身,雙手不再是交疊的克制,而是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
一只手臂穿過顧舟頸后,穩(wěn)穩(wěn)地托住他因劇痛而仰起的頭,另一只手則精準地、死死地按在了顧舟沒有受傷的、緊繃如鐵的左側肩臂肌肉上。
不是粗暴的壓制,而是一種帶著絕對力量、卻又奇異地傳遞著穩(wěn)定感的支撐。
“顧舟!”
陸淵的聲音貼近顧舟的耳畔,不再是冰冷,而是帶著一種撕裂般的低語,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裹挾著滾燙的熔巖。
“看著我,不準閉眼,呼吸?!?/p>
他的手掌滾燙,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透過薄薄的病號服,傳遞到顧舟因劇痛而痙攣顫抖的肌肉深處。
那滾燙的溫度和沉甸甸的支撐感,如同投入滾油中的冰水,瞬間穿透了混沌的痛楚。
顧舟在劇痛的深淵里掙扎,意識模糊,只感覺到那無處不在的、焚燒一切的烈火。
然而,就在他即將被劇痛徹底吞噬的瞬間,一股強大而滾燙的力量如同定海神針,猛地將他從泥沼中拽出。
他聽到了那個聲音。
那個冰冷、撕裂、卻帶著奇異力量的聲音。
那個……他拼盡一切也要守護的聲音……
“……陸……淵……”
顧舟的喉嚨里發(fā)出模糊不清的、如同砂礫摩擦般的音節(jié)。
他渙散的瞳孔艱難地轉動,試圖聚焦,最終,模糊的視線艱難地對上了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不再是深潭般的平靜。里面翻涌著他從未見過的驚濤駭浪——有驚怒,有恐慌,還有一種……如同要將他徹底吞噬的、滾燙的……在意……
是陸淵!
他就在眼前。
他還活著!
自己……護住了他。
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狂喜和一種更深沉的、源于靈魂深處的歸屬感,如同決堤的洪流,瞬間沖垮了所有的劇痛和混沌。
顧舟的瞳孔驟然收縮,死死地、貪婪地鎖住陸淵的臉,仿佛要將這張臉刻進靈魂深處。
劇痛的痙攣奇跡般地減弱了。
他不再試圖蜷縮,身體雖然依舊因余痛而微微顫抖,卻不再是無意識的掙扎,而是像找到了錨點般,將所有的重量都倚靠在那只滾燙而有力的手臂上。
氧氣面罩下的呼吸雖然急促,卻不再破碎,帶著一種找到了主心骨的、劫后余生的依賴。
“陸……淵……”
他又艱難地喚了一聲,聲音嘶啞微弱,卻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確認和……一絲近乎慶幸的控訴。仿佛在說:
你看,我護住你了。
陸淵的手依舊穩(wěn)穩(wěn)地按在顧舟的肩臂上,支撐著他。
他看著顧舟那雙從劇痛混沌中掙扎出來、此刻只倒映著自己身影的、執(zhí)拗而專注的眼睛,看著那眼底深藏的狂喜、歸屬和那一點執(zhí)拗……
胸腔里那股被強行冰封的熔巖,在這一刻無聲地沸騰、咆哮……
他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更加用力地、幾不可察地收緊了支撐著顧舟的手臂。
那力道,帶著一種無聲的確認和……一種同樣沉重的、被烙印下的印記。
醫(yī)生和護士站在一旁,看著這無聲對峙、卻又仿佛完成了某種深刻連接的兩人,大氣不敢出。
就在這時,陸淵的視線如同最冰冷的刀鋒,猛地掃向旁邊床頭柜上那杯護士剛倒好、還冒著熱氣的溫水。
那杯水,剛才因為顧舟的劇痛痙攣而微微晃動,水面漾起漣漪。
陸淵的眼神沒有絲毫溫度。
他空著的那只手猛地抬起,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后的爆發(fā)力,快如閃電般抓向那只無辜的玻璃杯。
“砰——?。?!”
一聲刺耳的爆裂聲炸響在死寂的監(jiān)護室。
玻璃杯在陸淵掌心被硬生生捏爆。
滾燙的水混合著玻璃碎片四散飛濺。
滾燙的水珠濺在陸淵的手背上,瞬間燙紅了一片,細小的玻璃碎片甚至劃破了他的掌心,殷紅的血珠迅速滲出,混著水漬蜿蜒而下。
他卻渾然不覺,仿佛那劇痛根本不存在。
陸淵的手死死攥著殘余的杯柄和尖銳的玻璃碎片,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
碎裂的玻璃邊緣深深嵌入他的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綻開刺目的紅梅。
他看也沒看自己流血的手,只是用那雙翻涌著熔巖風暴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病床上被他支撐著的顧舟,聲音嘶啞低沉,如同受傷野獸的低吼,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的鐵銹味:
“疼嗎?”
“顧舟,你告訴我……”
“現(xiàn)在……還疼嗎?!”
這聲壓抑到極致的質問,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顧舟的心上。
顧舟看著陸淵那只鮮血淋漓、緊握著玻璃碎片的手,看著他手背上被燙紅的印記,看著他眼中那幾乎要將他焚燒殆盡的驚怒和……那深藏其下的、讓他靈魂都為之顫抖的痛楚……
后背那撕裂般的劇痛,在這一刻,似乎真的……不那么重要了。
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搖了一下頭,眼神固執(zhí)而貪婪地鎖著陸淵,仿佛在無聲地宣告:
為了你,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