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凌晨三點,技術(shù)分析室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一塊密不透風(fēng)的玻璃。陳默盯著電腦屏幕上不斷跳動的破解進度條,指節(jié)因為長時間緊握而有些發(fā)白。林薇站在他身后,手里捧著剛泡好的兩杯黑咖啡,熱氣氤氳中,她能看到陳默緊鎖的眉頭在燈光下投下深深的陰影。
“陳隊,喝口咖啡吧,進度條卡在98%快十分鐘了,急也沒用。”林薇將一杯咖啡遞到他手邊,“王法醫(yī)那邊剛發(fā)來消息,神經(jīng)抑制劑的成分化驗結(jié)果出來了,是一種從南美稀有植物中提取的生物堿,市面上幾乎見不到,制備工藝要求極高,來源很可能指向?qū)I(yè)人士或非法渠道?!?/p>
陳默“嗯”了一聲,接過咖啡卻沒喝,目光依舊膠著在屏幕上:“稀有植物生物堿,特制徽章,加密U盤……這兇手越來越像在刻意展示什么了?!彼D了頓,忽然轉(zhuǎn)頭看向林薇,“那個匿名電話號碼的追蹤有進展嗎?”
“查到了注冊信息,但用的是假身份證。”林薇翻開筆記本,“不過我們順著通話基站定位,發(fā)現(xiàn)信號源最后出現(xiàn)在‘星湖花園’附近——就是蘇曼家小區(qū)。更奇怪的是,蘇曼遇害前撥打的那個號碼,屬于一個叫‘李建國’的中年男人,登記地址在城郊的舊居民區(qū),但我們上門核查時,鄰居說他半個月前就搬走了,連房東都聯(lián)系不上他?!?/p>
“李建國?”陳默重復(fù)了一遍這個普通的名字,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一個突然消失的人,一個用假身份的號碼,蘇曼在死前半小時同時接觸了這兩者……”他忽然坐直身體,因為屏幕上的進度條終于跳到了100%,伴隨著“滴”的一聲輕響,U盤的加密界面應(yīng)聲而開。
技術(shù)隊隊長立刻操作鼠標,點開了U盤里的文件夾。里面沒有想象中的長篇文檔,只有幾個加密的子文件夾和一個命名為“交易記錄”的Excel表格。
“先看交易記錄。”陳默沉聲道。
表格打開,里面記錄著一連串金額不等的轉(zhuǎn)賬記錄,收款方都是蘇曼,但付款方的賬戶名全部是亂碼和匿名賬戶。最引人注目的是最近一筆五十萬的巨款,轉(zhuǎn)賬時間正是蘇曼筆記本里提到“那筆錢我不想要了”的三天前。
“五十萬……”林薇倒吸一口涼氣,“她一個插畫師,什么工作能突然收到這么大一筆錢?”
陳默沒有回答,目光快速掃過表格,忽然指著其中一行:“看這里,第一筆轉(zhuǎn)賬發(fā)生在‘2·17’案之后,第二筆在‘3·29’案之后,第三筆在‘5·4’案之后……”他的聲音陡然變冷,“每一筆轉(zhuǎn)賬的時間,都和‘暗影’系列案件的案發(fā)時間高度吻合?!?/p>
房間里的空氣瞬間降到冰點。技術(shù)隊隊長猛地抬頭:“陳隊,你的意思是……蘇曼收的錢,和‘暗影殺手’有關(guān)?她是幫兇?”
“不像。”陳默搖頭,手指劃過蘇曼那句“太可怕了,也許我應(yīng)該把東西還給他”的筆記,“如果是幫兇,不會是這種恐懼的心態(tài)。她更像是被脅迫,或者掌握了兇手的某些把柄,在進行某種交易?!彼疽饧夹g(shù)隊隊長,“打開那些加密文件夾?!?/p>
第一個文件夾命名為“畫像”。點開后,里面是十幾張用數(shù)位板繪制的人物肖像草稿,風(fēng)格寫實,卻都只畫到側(cè)臉或背影,面部特征被刻意模糊處理。但陳默還是一眼認出,其中一張草稿的衣著細節(jié),和老紡織廠廢墟附近流浪漢描述的“穿長風(fēng)衣、戴寬檐帽的可疑人物”高度相似。
第二個文件夾命名為“日記”。里面是蘇曼用隱晦文字記錄的心理活動,字里行間充滿了恐懼和掙扎:“他知道我看到了……他用那個東西威脅我……我不能報警……那些畫是我唯一的證據(jù)……”
“那個東西”指的是什么?唯一的證據(jù)又是什么?陳默的心沉了下去。當技術(shù)隊隊長點開第三個命名為“夜梟”的文件夾時,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滯了。
里面沒有文字,只有一個加密的視頻文件。
(二)
視頻打開的瞬間,畫面是晃動的夜視鏡頭,背景是一間裝修詭譎的地下室。鏡頭最終定格在一面墻上——墻上貼滿了剪報,全是關(guān)于“暗影殺手”系列案件的報道,而在剪報中央,用紅筆圈出了四個受害者的照片,蘇曼的照片被單獨釘在最下方,旁邊用英文寫著一行字:“遲到的祭品”。
鏡頭緩緩移動,露出一個穿著黑色連帽衫的人背影,他正對著一張桌子擺弄著什么。桌子上散落著銀色的金屬碎片、模具和工具,赫然是制作那枚徽章的工作臺!
“是他!”林薇失聲驚呼,“那個做徽章的人!”
視頻沒有聲音,但能看到連帽衫的人忽然停下動作,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猛地轉(zhuǎn)身——就在他即將面對鏡頭的剎那,畫面突然一片漆黑,緊接著傳來蘇曼驚恐的尖叫和相機被打落的聲音,視頻到此結(jié)束。
“這是蘇曼偷拍的!”技術(shù)隊隊長反應(yīng)過來,“她潛入了兇手的巢穴,拍到了他制作徽章和收藏案件剪報的證據(jù)!”
陳默的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蘇曼不僅認識兇手,還找到了他的老巢,甚至拍下了關(guān)鍵證據(jù)。那五十萬是兇手試圖封口的錢,而她最終拒絕了,并且準備把證據(jù)交出去——很可能就是打給那個“李建國”的電話!
“立刻追蹤這個視頻的拍攝地點!”陳默猛地站起身,“分析視頻里的環(huán)境特征,噪音、回聲、特殊氣味……還有,‘夜梟’這個名字,現(xiàn)在可以確定,就是兇手的代號!”
就在這時,林薇的手機急促地響起,是負責(zé)追查“夜梟”社交賬號的同事打來的:“林警官!有重大發(fā)現(xiàn)!‘夜梟’的IP地址追蹤到了!不是通過普通網(wǎng)絡(luò),他用了暗網(wǎng)節(jié)點,但我們最終鎖定了一個物理地址——就在城西老城區(qū),靠近廢棄紡織廠的‘新月巷’17號!”
“新月巷17號?”陳默瞳孔驟縮,那個地址離案發(fā)現(xiàn)場步行只需十分鐘!他立刻抓起外套:“通知行動隊,馬上集合!目標:新月巷17號,抓捕‘夜梟’!”
(三)
凌晨四點的新月巷,比老紡織廠廢墟更顯陰森。狹窄的巷道兩側(cè)是斑駁的磚墻和爬滿青苔的石階,雨停后濕漉漉的空氣里彌漫著煤爐和下水道的混合氣味。17號是一棟獨門獨院的老舊小樓,鐵門虛掩著,門縫里透出微弱的燈光。
陳默打了個手勢,行動隊隊員如獵豹般無聲散開,包圍了小樓。他和林薇持槍率先推門而入,穿過雜草叢生的小院,來到小樓門前。門沒有鎖,輕輕一推就開了,一股濃烈的松節(jié)油和金屬打磨的氣味撲面而來。
一樓是個雜亂的工作間,和視頻里的場景一模一樣!墻上果然貼著“暗影殺手”的案件剪報,蘇曼的照片被釘在最下方,旁邊的紅筆字跡猙獰。工作臺上散落著銀色金屬碎片、模具和打磨工具,一枚未完成的銀色徽章躺在臺燈下,造型和案發(fā)現(xiàn)場的那枚如出一轍。
“人呢?”林薇低聲問,握緊了手中的槍。
陳默示意她噤聲,目光掃過工作臺,落在一個打開的筆記本上。筆記本攤開在最新一頁,上面用鋼筆寫著一行字:“警察來了。游戲,才剛剛開始?!?/p>
“不好!他早就知道我們會來!”陳默心頭一緊,“搜!看看有沒有其他線索!”
隊員們迅速樓上樓下搜索,很快在二樓臥室發(fā)現(xiàn)了異常。臥室中央的地板上用粉筆畫著一個奇怪的符號,和蘇曼筆記本最后一頁畫的那個扭曲笑臉如出一轍。床頭柜上放著一個平板電腦,屏幕亮著,顯示著一個正在運行的程序,屏幕中央用紅色大字寫著:“給陳默隊長的禮物?!?/p>
陳默走過去,點開屏幕。程序瞬間跳轉(zhuǎn),出現(xiàn)的是一個監(jiān)控畫面——畫面里,林薇正站在臥室門口,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這是……實時監(jiān)控?”林薇驚覺,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天花板角落,果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偽裝成煙霧報警器的微型攝像頭。
陳默的臉色沉得像暴風(fēng)雨前的天空。他環(huán)顧這間布置得如同藝術(shù)工作室的臥室,書桌上擺滿了犯罪心理學(xué)、解剖學(xué)和各類藝術(shù)畫冊,其中一本《植物毒素大全》被翻開在南美生物堿的章節(jié)。而在書架的最頂層,擺放著一個相框,里面沒有照片,只有一張打印出來的報紙碎片,上面是陳默多年前破獲另一樁大案時的新聞?wù)掌?,照片上的陳默眼神銳利,背景是燃燒的倉庫。
“陳隊,你看這個!”一名隊員從床底下拖出一個上鎖的鐵箱,“很重!”
陳默接過隊員遞來的撬棍,猛地撬開鐵箱。箱子里沒有兇器,只有一疊疊整齊的資料——全是關(guān)于陳默的!從他的警校畢業(yè)照、歷任搭檔資料、破獲的案件細節(jié),甚至包括他早已過世的家人信息,都被整理得極為詳盡。在資料的最上方,放著一張便簽,上面用和筆記本上同樣的筆跡寫著:
“陳默隊長,你在找影子嗎?
可影子,也在看著你呢。”
林薇看著陳默驟然變得鐵青的臉色,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位總是冷靜得像機器的隊長,手竟然在微微顫抖。窗外,黎明的第一縷微光穿透雨霧,照亮了小樓里狼藉的證據(jù)和那句冰冷的挑釁。
“暗影殺手”不僅知道他們會來,甚至對陳默的過去了如指掌。他留下這個充滿儀式感的巢穴,更像是給警方設(shè)下的第一個陷阱。而那枚銀色徽章,不再是簡單的標記,更像是一個宣戰(zhàn)的信號——他在享受這場貓鼠游戲,并且,他似乎非常了解這只貓。
陳默緩緩合上鐵箱,眼神從震驚轉(zhuǎn)為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他拿起那張寫著挑釁話語的便簽,指尖幾乎要將紙捏碎。
“通知技術(shù)隊,這里的所有東西都要仔細勘察,尤其是監(jiān)控設(shè)備和電腦數(shù)據(jù)?!彼穆曇舻统炼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林薇,聯(lián)系交通隊,調(diào)取新月巷附近所有路口的監(jiān)控,就算是一只蒼蠅飛出去,也要給我找出來!”
林薇看著陳默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那是一種混雜著憤怒、不甘和極致專注的光芒。她知道,從這一刻起,這場追逐戰(zhàn)的性質(zhì)已經(jīng)變了。兇手不再滿足于隱藏在暗影中,他主動露出了獠牙,并且將矛頭,直接指向了負責(zé)追兇的陳默。
而U盤里的視頻和“夜梟”巢穴的發(fā)現(xiàn),只是撕開了冰山一角。那五十萬的交易、神秘消失的李建國、蘇曼被掩蓋的抄襲案,以及陳默自己被翻出來的過去……所有線索如同蛛網(wǎng),正在將他們拖入更深的黑暗。
黎明的雨霧中,臨海市的輪廓若隱若現(xiàn)。但陳默知道,真正的黑暗,才剛剛開始在這座城市的心臟地帶,緩緩搏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