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羨睜開眼睛時,首先看到的是一片刺眼的白。天花板、墻壁、床單,一切都是白色的,白得讓人頭暈。他試著動一動手指,卻發(fā)現(xiàn)全身像是被千斤巨石壓著,連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疼痛。
"......嬰?"
一個沙啞得不像是藍忘機的聲音從右側(cè)傳來。魏無羨艱難地轉(zhuǎn)動脖頸,看到了一張他幾乎認(rèn)不出來的臉——藍忘機雙眼通紅,下巴上冒著青黑的胡茬,原本一絲不茍的頭發(fā)亂糟糟地支棱著,白襯衫皺得像抹布。
"藍......湛......"魏無羨想笑,卻只發(fā)出氣音,喉嚨干得像是被火燒過。
藍忘機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他按下呼叫鈴的手在發(fā)抖,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握住魏無羨的指尖,像是怕碰碎了珍貴的瓷器。
"兩周......"藍忘機的聲音哽咽了,"你昏迷了兩周。"
醫(yī)生和護士蜂擁而入,藍忘機被擠到一旁。魏無羨在人群中尋找那雙琉璃色的眼睛,仿佛那是他唯一的錨點。各種檢查器械在他身上移動,刺眼的筆形燈照進他的瞳孔,有人大聲讀著監(jiān)護儀上的數(shù)字。
當(dāng)人群終于散去,藍忘機立刻回到床邊,手里多了一杯水和一根吸管。
"慢點喝。"他將吸管湊到魏無羨唇邊,另一只手輕輕托起他的后頸。
溫水滋潤了干裂的喉嚨,魏無羨滿足地嘆了口氣。他試圖說話,卻被一陣劇痛打斷——胸口的傷像是被烙鐵燙過,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刀子在肺里攪動。
"別說話。"藍忘機立刻察覺他的不適,調(diào)整了病床角度,"你右肺被刺穿,做了手術(shù),現(xiàn)在插著胸腔引流管。"
魏無羨低頭看向自己纏滿繃帶的胸膛,記憶慢慢回籠——雨夜、那通電話、失控的方向盤、刺眼的車燈......
"我爸......"他艱難地擠出兩個字。
"沒事,魏叔叔很安全。"藍忘機立刻明白他的擔(dān)憂,"那通電話是溫旭設(shè)計的陷阱,就為了引你上鉤。"
魏無羨閉上眼睛,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藍忘機用拇指輕輕擦去那滴淚,指腹溫暖而粗糙——這雙手什么時候長了繭子?
"溫旭......"
"在醫(yī)院。"藍忘機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雙腿骨折。"
魏無羨猛地睜眼,看到藍忘機眼中一閃而過的狠厲。他還想追問,卻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擊中。疼痛如潮水般涌來,他蜷縮起來,咬緊牙關(guān)不讓自己慘叫出聲。
"呼吸,慢慢呼吸。"藍忘機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按下鎮(zhèn)痛泵的按鈕,"醫(yī)生說你至少還要躺一個月才能下床。"
鎮(zhèn)痛藥緩緩流入靜脈,疼痛漸漸變得可以忍受。魏無羨虛弱地癱在枕頭上,發(fā)現(xiàn)藍忘機正用濕毛巾輕輕擦拭他額頭的冷汗。
"你......一直在這里?"魏無羨用氣音問道。
藍忘機沒有回答,只是繼續(xù)手上的動作,從額頭到脖頸,小心翼翼避開各種管線和繃帶。但他的沉默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丑......"魏無羨突然笑了,指著藍忘機的下巴。
藍忘機愣了一下,隨即無奈地?fù)u頭:"明天刮。"
"現(xiàn)在......"魏無羨固執(zhí)地說。
藍忘機嘆了口氣,卻還是順從地從床頭柜抽屜里拿出剃須刀和泡沫。魏無羨看著他對著病房浴室的小鏡子刮胡子,寬肩幾乎塞不進那個狹小的空間,突然覺得鼻子發(fā)酸。
這個從小到大被人伺候的藍二公子,什么時候?qū)W會自己刮胡子了?
夜晚降臨,魏無羨在鎮(zhèn)痛藥的作用下昏昏欲睡。朦朧中,他感覺到藍忘機在調(diào)整他手指上的血氧儀,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什么易碎品。
"睡吧。"藍忘機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在這里。"
接下來的日子像是一場漫長的拉鋸戰(zhàn)。每天有無數(shù)檢查、換藥、輸液,每一次移動都伴隨著劇痛。但魏無羨從不抱怨——因為每當(dāng)他皺眉,藍忘機就會講一些他從未聽過的故事。
"我五歲時......"藍忘機一邊幫魏無羨按摩因長期臥床而浮腫的小腿,一邊低聲說道,"把藍啟仁最愛的古董硯臺打碎了,然后嫁禍給了一只貓。"
魏無羨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只貓......"藍忘機難得露出一絲窘迫,"其實是我們家管家養(yǎng)的。"
"藍湛!"魏無羨笑得扯到傷口,又痛又笑的樣子滑稽極了,"你居然......啊痛痛痛......"
藍忘機立刻緊張起來,手懸在空中不知所措。魏無羨抓住他的手腕,發(fā)現(xiàn)上面有一圈新鮮的牙印。
"這是......"
"前天換藥時你咬的。"藍忘機平靜地說,"不疼。"
魏無羨的記憶慢慢回籠——那天醫(yī)生給他更換胸腔引流管,劇痛之下他失控咬住了藍忘機的手腕。而現(xiàn)在那個牙印周圍已經(jīng)泛青,可見他用了多大力氣。
"對不起......"魏無羨內(nèi)疚地摩挲著那個傷痕。
藍忘機突然俯身,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我的痛不及你萬分之一。"
魏無羨的眼眶瞬間濕潤了。這個曾經(jīng)連握手都要猶豫的藍忘機,如今可以如此自然地親吻他。
三周后,魏無羨終于被允許短暫地坐起來。藍忘機像捧著一件珍貴瓷器般,一手扶著他的背,一手托著他的后頸,緩慢地調(diào)整病床角度。當(dāng)魏無羨終于呈45度坐起時,兩人都出了一身汗——一個因為疼痛,一個因為緊張。
"怎么樣?"藍忘機緊張地盯著魏無羨的臉,隨時準(zhǔn)備調(diào)回床的角度。
魏無羨深吸一口氣——這是車禍后他第一次能夠相對自由地呼吸。窗外陽光正好,一株櫻花樹開得正艷,粉白的花瓣隨風(fēng)飄舞。
"藍湛......"他笑著說,"我想吃你做的蓮藕排骨湯。"
魏無羨愣住了。從不下廚的藍二公子,現(xiàn)在要為了他學(xué)做湯?
"好。"藍忘機只是簡單地回答,然后拿出手機開始搜索食譜。
第二天,魏無羨喝到了他這輩子嘗過最咸的湯,但他一滴不剩地喝完了,還咂著嘴說"藍二公子手藝不錯"。藍忘機耳尖通紅,默默記下"少放鹽"的筆記。
一個月后的清晨,主治醫(yī)師宣布魏無羨可以嘗試站起來了。藍忘機立刻緊張起來,雙手懸在魏無羨身側(cè),像是隨時準(zhǔn)備接住一個跌倒的孩子。
"放松點,藍二哥哥。"魏無羨調(diào)侃道,"我又不是瓷娃娃。"
但當(dāng)他的雙腳真正觸地時,久違的重力感讓受傷的軀體顫抖不已。腿部肌肉因長期臥床而萎縮,根本無法支撐體重。魏無羨膝蓋一軟,向前栽去——
然后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藍忘機穩(wěn)穩(wěn)地接住他,兩人胸口相貼,魏無羨能感受到對方急促的心跳。
"三秒。"藍忘機在他耳邊輕聲說,"很棒了。"
魏無羨抬頭,看到那雙琉璃色的眼睛里盛滿了驕傲和溫柔,像是看著什么奇跡。他突然覺得所有的疼痛都值得了。
"藍湛......"魏無羨將額頭抵在藍忘機肩上,輕聲說,"謝謝你沒有放棄我。"
藍忘機收緊手臂,在他發(fā)頂落下一個輕吻:"永遠不會。"
那天晚上,魏無羨在藍忘機的幫助下第一次自己刷牙洗臉。當(dāng)他看著鏡子里瘦脫相的臉和肩膀上猙獰的傷疤時,藍忘機從身后抱住他,下巴擱在他肩膀上。
"很美。"藍忘機認(rèn)真地說,手指輕輕撫過那些傷疤,"每一道都是你活下來的證明。"
魏無羨轉(zhuǎn)身,捧住藍忘機的臉,第一次主動吻了上去。那只是一個輕如羽毛的觸碰,卻讓兩人都紅了眼眶。
"歡迎回來,我的魏嬰。"藍忘機抵著他的額頭輕聲說。
窗外,櫻花已經(jīng)凋謝,但新生的綠葉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像是無數(shù)個充滿希望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