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半，藍忘機輕輕抽出被魏無羨枕著的手臂。窗外還是一片漆黑，只有路燈在窗簾縫隙間投下一線微光。他俯身吻了吻魏無羨的額頭，睡夢中的人無意識地咂了咂嘴，手指攥住他的衣角又松開，像是不舍又像是許可。

"很快回來。"藍忘機低聲承諾，將被子仔細掖好，指尖掠過魏無羨鎖骨上方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疤痕。三個月了，車禍留下的傷痕依然猙獰，像是一道永遠無法抹去的警告。

街角的"陳記包子鋪"剛剛開張，蒸籠里騰起的熱氣在寒冬中凝結(jié)成白霧。藍忘機站在隊列中，呼出的白氣與蒸籠的熱氣交融在一起。他掏出手機查看監(jiān)控——魏無羨還在睡，蜷縮在他睡過的那一側(cè)，懷里抱著他的枕頭。

"藍二公子？稀客??！"店主老陳熱情招呼，"還是老規(guī)矩？"

藍忘機點頭："兩份小籠包，一份不加姜。"魏無羨討厭姜味，卻總愛搶他碗里帶姜的吃，說是更有滋味。

熱騰騰的包子剛裝好，一輛黑色奔馳無聲地停在路邊。車門打開，藍忘機的父親藍青蘅走了下來，身后跟著面色陰沉的藍啟仁和四個保鏢。早餐店里的顧客不自覺地讓開一條路。

"忘機。"藍青蘅的聲音很輕，卻讓周遭瞬間安靜，"跟我回家。"

藍忘機的手指收緊，塑料袋發(fā)出輕微的響聲："父親，我..."

"別讓我說第二遍。"藍青蘅轉(zhuǎn)身走向車子，仿佛確信兒子會乖乖跟上。

藍啟仁卻沒那么客氣，他直接甩出一疊照片拍在包子鋪的案板上。照片上，藍忘機正低頭親吻病床上的魏無羨；另一張里，兩人在陽臺上十指相扣；最露骨的一張，是藍忘機將魏無羨壓在沙發(fā)上，襯衫半解。

"不知廉恥！"藍啟仁的聲音像刀片刮過玻璃，"藍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藍忘機面色不變，只是將包子輕輕放在一旁桌上："陳叔，麻煩保溫。"然后平靜地走向車子，后背挺得筆直，仿佛不是被押送而是領(lǐng)路。

車門關(guān)上的瞬間，藍啟仁的怒罵被隔絕在內(nèi)。早餐店里的顧客面面相覷，老陳嘆了口氣，將那份特制的小籠包小心地放進保溫箱。

魏無羨醒來時已經(jīng)日上三竿。他伸手摸向身旁，床單冰涼——藍忘機出門太久了。手機上有條六小時前的消息：【去買早餐，很快回來】。

"迷路了嗎..."魏無羨嘟囔著撥通電話，卻聽到藍忘機的手機在客廳響起。他皺起眉，胸口尚未痊愈的傷處突然隱隱作痛，像是某種不祥的預(yù)感。

藍家別墅的會客廳里，空氣凝固得能擰出水來。藍忘機跪在祖訓(xùn)屏風(fēng)前，背脊挺得筆直，已經(jīng)維持這個姿勢四個小時。藍啟仁的茶杯重重砸在紫檀木幾上。

"你知不知道魏家那小子是什么貨色？云深市有名的紈绔！打架斗毆、酗酒鬧事，現(xiàn)在還要加上一條引誘良家子弟！"藍啟仁的胡子氣得發(fā)抖，"要不是青蘅攔著，我早就報警抓他了！"

藍忘機的睫毛顫了一下："是我主動的。"

"你！"藍啟仁猛地站起來，"藍家百年清譽就要毀在你手里！"

一直沉默的藍青蘅終于開口："忘機，你母親若在世，看到你這樣..."

"母親會尊重我的選擇。"藍忘機抬頭，眼神銳利如刀，"她教導(dǎo)我，真心最貴。"

藍啟仁冷笑："真心？魏無羨那種人懂什么是真心？他不過是看中藍家的..."

"叔父！"藍忘機厲聲打斷，這是今天他第一次提高音量，"請慎言。"

藍青蘅驚訝地看著兒子——從小到大，藍忘機從未對長輩如此失禮。這個認(rèn)知讓他心里一沉：魏無羨在那孩子心中的分量，遠比他們想象的更重。

"關(guān)進靜室反??！"藍啟仁怒喝，"什么時候想通了什么時候出來！"

保鏢上前要拉藍忘機，被他一個眼神釘在原地。他自己站起來，整了整衣襟，從容地走向二樓禁閉室，仿佛不是去受罰而是赴宴。

禁閉室里沒有窗戶，只有一盞昏黃的壁燈。藍忘機盤腿坐在蒲團上，從袖口暗袋里摸出一張照片——魏無羨在復(fù)健室里扶著欄桿對他笑的瞬間，江澄偷拍的。他的拇指輕輕撫過那張笑臉，胸口悶痛得幾乎無法呼吸。魏無羨的藥該吃了，他不在誰會提醒？午餐是不是又隨便應(yīng)付了？下午的復(fù)健...

門外傳來腳步聲，藍忘機迅速藏好照片。藍曦臣端著餐盤進來，臉上帶著歉意的微笑。

"叔父氣消了些。"他放下餐盤，聲音很低，"父親讓我告訴你，只要你答應(yīng)和魏公子斷絕來往，明天就能回公司。"

藍忘機看都沒看那餐盤一眼："兄長不必費心。"

藍曦臣嘆了口氣："他...真的值得嗎？"

藍忘機抬起眼，那雙琉璃色的眸子在昏暗光線下亮得驚人："他為我跳過崖。"

藍曦臣怔住了。他從未見過弟弟這樣的眼神——像是荒漠旅人望見綠洲，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那么熾熱又那么脆弱。

夜幕降臨，魏無羨在客廳來回踱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藍忘機失聯(lián)十二小時了，這絕不正常。他試著聯(lián)系江澄和金子軒，卻都無人接聽。最后他抓起外套和手機沖出門——傷還沒好全，但管不了那么多了。

寒風(fēng)像刀子般刮在臉上，魏無羨裹緊外套，沿著藍忘機常走的路線一家家店鋪詢問。包子鋪的老陳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搖頭說"早上見過，后來被接走了"。魏無羨的心沉到谷底——藍家。

就在他拐進一條小巷準(zhǔn)備抄近路時，后腦突然遭到重擊。劇痛炸開的瞬間，魏無羨本能地向前翻滾，卻撞在垃圾箱上。第二下?lián)舸蛟诩珉喂?，他聽到自己骨頭裂開的聲音。鮮血流進眼睛，模糊的視線里只看到一根鐵棍和黑色皮靴。

"溫...家..."魏無羨艱難地摸出手機，指尖在藍忘機的號碼上滑動，卻怎么也按不準(zhǔn)通話鍵。鐵棍再次落下，這次是腹部，他蜷縮起來，吐出一口血沫。

"告訴溫旭..."魏無羨咧開染血的嘴笑了，"他找錯人了...我男人...會讓他生不如死..."

鐵棍高高舉起，對準(zhǔn)了他的太陽穴。

金子軒推開藍家別墅大門時，額頭還冒著熱氣。他顧不上禮節(jié)，直接闖進會客廳，把正在喝茶的藍啟仁嚇了一跳。

"藍先生！魏無羨失蹤了！"金子軒亮出手機，屏幕上是一條定位共享請求——來自兩小時前，隨后再無回應(yīng)，"他最后出現(xiàn)的位置在城西小巷，現(xiàn)場...有血跡。"

藍忘機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樓梯口，臉色慘白如紙："你說什么？"

"忘機！回去！"藍啟仁厲聲喝道，但藍忘機已經(jīng)沖下樓，一拳打翻阻攔的保鏢。

"鑰匙。"藍忘機向金子軒伸手，聲音冷靜得可怕，"車鑰匙。"

金子軒毫不猶豫地交出鑰匙："我跟你一起..."

"不必。"藍忘機已經(jīng)沖出大門，"照顧他是我一人的責(zé)任。"

雨開始下了，冰冷的雨滴打在魏無羨臉上，卻喚不醒他的意識。血水混著雨水在小巷低洼處積成暗紅色的水洼。遠處傳來急剎聲，然后是慌亂的腳步聲。

"魏嬰！"

藍忘機跪在血泊中，雙手懸在空中不敢觸碰，仿佛眼前是個易碎的幻影。魏無羨的頭發(fā)被血黏成一綹一綹，嘴角還有未干的血跡，右手卻死死攥著手機——屏幕上顯示著未撥通的通話界面，聯(lián)系人是"藍湛?"。

"我在這里，我在這里..."藍忘機小心地將人抱起，魏無羨的身體軟得不像話，頭無力地后仰，露出脖頸上已經(jīng)開始淤青的指痕。雨水沖開了些血跡，露出后腦那道猙獰的傷口，皮肉外翻，隱約可見白骨。

藍忘機脫下外套裹住魏無羨，抱起他沖向車子。懷里的身體越來越冷，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雨水和淚水模糊了視線，他幾次差點摔倒，卻將魏無羨護得穩(wěn)穩(wěn)的。

"堅持住...求你..."藍忘機的聲音支離破碎，"你說過要帶我去跳崖...你說過..."

急診室的燈亮起時，藍忘機才注意到自己滿手是血——魏無羨的血。他的白襯衫被染成暗紅色，黏在身上像第二層皮膚。有護士想帶他去清理，被他空洞的眼神嚇退了。

金子軒匆匆趕來，手里拿著一個證物袋："巷口監(jiān)控拍到了這個。"

模糊的畫面上，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在魏無羨倒地后蹲下身，往他口袋里塞了什么東西。

"不是搶劫..."金子軒聲音發(fā)緊，"是蓄意謀殺。"

藍忘機的拳頭砸在墻上，指節(jié)破皮流血卻渾然不覺。醫(yī)生推門出來，表情凝重："腦震蕩，三根肋骨骨折，脾臟破裂，失血過多...需要立刻手術(shù)。"

"救他。"藍忘機抓住醫(yī)生的手臂，力道大得讓對方皺眉，"用最好的藥，最好的設(shè)備，不計代價..."

醫(yī)生點頭進了手術(shù)室。藍忘機滑坐在墻邊，雙手抱頭。藍曦臣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輕輕按住他顫抖的肩膀。

"會沒事的。"藍曦臣輕聲說，"魏公子很堅強。"

藍忘機抬起頭，眼中是藍曦臣從未見過的絕望與瘋狂："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