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的冬天似乎終于走到了盡頭，積雪消融，空氣里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潮濕的泥土氣息。訓練基地的日常被喬之逸的到來徹底攪動。這位溫文爾雅、學識淵博的“喬博士”迅速成為了焦點。他總能精準地指出技術細節(jié)的優(yōu)化空間，用深入淺出的數據分析讓復雜的戰(zhàn)術變得清晰可循。隊員們圍著他請教，連維克托教練都對他的專業(yè)素養(yǎng)贊不絕口。

向暖暖作為翻譯，自然與喬之逸接觸最多。她像一塊海綿，貪婪地吸收著這位偶像學長帶來的全新視角和專業(yè)養(yǎng)分。每一次討論，每一次方案制定，她都全神貫注，眼睛里閃爍著求知的光芒。喬之逸也總是耐心細致，目光溫和地落在她身上，偶爾指點一二，言語間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

“暖暖，這部分關于神經肌肉協(xié)調性的俄語文獻，你翻譯得相當精準，術語把握得很好。”資料室里，喬之逸翻看著向暖暖剛整理好的厚厚一疊資料，微笑著稱贊，順手將一杯剛泡好的、散發(fā)著清雅香氣的花茶推到她面前。

“謝謝學長！”向暖暖臉頰微紅，接過茶杯，指尖觸碰到溫熱的杯壁，心里暖暖的，“是學長你指導得好?！?她小口抿著茶，花香在舌尖彌漫，驅散了工作的疲憊。

這一切，都像慢鏡頭回放，清晰地落入不遠處球臺邊，那個沉默揮拍的紅色身影眼中。

王楚欽的傷腿已經基本恢復，訓練強度在穩(wěn)步提升。但他的氣壓，卻比莫斯科最陰沉的天空還要低。每一次看到向暖暖和喬之逸并肩而立，低聲交談，臉上帶著那種他從未得到過的、發(fā)自內心的崇拜和笑容；每一次看到喬之逸自然而然地遞給她一杯水、一份點心，而她欣然接受，毫無防備；每一次聽到她清脆地叫著“之逸學長”……胸腔里那股灼燒的酸澀和尖銳的刺痛就瘋狂翻涌，幾乎要將他吞噬！

他只能用更瘋狂的訓練來麻痹自己。球拍砸在球臺上的聲音一次比一次爆裂，汗水浸透訓練衫，額角青筋迸起。隊友們遠遠避開，連維克托教練都皺著眉，幾次想說什么，最終又無奈地搖搖頭。

這天傍晚，訓練結束。隊員們陸續(xù)離開，球館里只剩下零星的收拾器材的聲音。向暖暖整理好最后一疊資料，抱著帆布包，正準備離開。

“暖暖，等一下?！眴讨轀睾偷穆曇艚凶×怂?。

向暖暖疑惑地回頭。

喬之逸走到她面前，臉上帶著慣有的溫和笑意，但眼神卻比平時更加專注，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他從身后，變魔術般地拿出了一支……嬌艷欲滴的紅玫瑰！

鮮艷的紅色，在空曠的、只有頂燈照明的球館里，顯得格外刺目，散發(fā)著濃烈而馥郁的香氣。

向暖暖瞬間愣住了，眼睛微微睜大，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那支玫瑰。

“暖暖，”喬之逸的聲音放得更加輕柔，帶著一種鄭重其事的意味，金絲眼鏡后的目光溫柔地鎖住她，“這段時間的相處，讓我更加確信……你是一個非常特別、非常美好的女孩。你的認真，你的聰慧，你的堅韌……都讓我……”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最合適的詞語，臉頰也微微泛紅，“……都讓我非常欣賞，也非常……心動?！?/p>

他深吸一口氣，將玫瑰往前遞了遞，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和期待：“我想……更正式地追求你。給我一個機會，好嗎？讓我照顧你，陪伴你?！?/p>

空氣仿佛凝固了。球館里只剩下遠處器材碰撞的輕微聲響。向暖暖徹底呆住了，大腦一片空白。她看著那支近在咫尺的紅玫瑰，看著喬之逸溫柔而期待的眼神，只覺得一股巨大的慌亂和不知所措席卷而來。學長……他……他竟然……？

“我……學長……我……”她張了張嘴，聲音干澀發(fā)緊，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拒絕？可學長對她那么好，那么照顧……接受？可她……她心里……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向暖暖大腦宕機的瞬間——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在球館入口處炸開！

所有人都被嚇得一哆嗦，猛地扭頭看去！

只見王楚欽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暴龍，雙眼赤紅，額頭青筋暴跳，胸口劇烈起伏！他不知何時去而復返，手里拎著訓練用的、沉重的力量繩！剛才那聲巨響，正是他將力量繩狠狠砸在金屬門框上發(fā)出的！門框被砸得凹陷下去，力量繩的金屬扣嗡嗡作響！

他像一陣裹挾著毀滅氣息的颶風，幾步就沖到了兩人面前！高大的身軀帶著駭人的壓迫感，瞬間將向暖暖籠罩在陰影里！他看也沒看向暖暖，那雙燃燒著熊熊怒火的、如同淬了毒刀鋒般的眼睛，死死地、兇狠地釘在喬之逸臉上！

“照顧她？陪伴她？”王楚欽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嘶啞撕裂，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毀天滅地的戾氣，“你他媽算老幾？！”

話音未落，他毫無預兆地、帶著雷霆萬鈞之勢，一拳狠狠砸向喬之逸的面門！動作快如閃電，帶著破空之聲！

“啊——！”向暖暖驚恐地尖叫！

喬之逸反應極快，倉促間猛地側頭躲閃！但王楚欽的拳頭還是擦著他的顴骨狠狠砸了過去！金絲眼鏡被打飛出去，“啪嗒”一聲摔在地上，鏡片碎裂！

“王楚欽！你瘋了！住手！”向暖暖嚇得魂飛魄散，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想拉住王楚欽的胳膊！

可盛怒之下的王楚欽力量大得驚人，手臂猛地一揮就將她甩開！向暖暖踉蹌著后退幾步，差點摔倒，只能眼睜睜看著王楚欽像一頭失去理智的野獸，再次撲向喬之逸！

“砰！砰！咚！”

拳頭砸在身體上的悶響，肢體碰撞的鈍響，在空曠的球館里回蕩！喬之逸顯然不是王楚欽這種專業(yè)運動員的對手，倉促格擋了幾下，就被王楚欽一記重拳狠狠砸在腹部！他悶哼一聲，痛苦地彎下腰！

王楚欽卻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他揪住喬之逸的衣領，另一只拳頭帶著風聲再次高高揚起！眼神兇狠得像是要殺人！

“王楚欽?。?！”向暖暖用盡全身力氣嘶喊出來，聲音帶著哭腔和絕望，“你住手?。?！”

這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像一道驚雷，狠狠劈在王楚欽混沌狂暴的意識里！

他高高揚起的拳頭，猛地頓在了半空！

他喘著粗氣，赤紅的雙眼緩緩轉動，終于……落在了向暖暖臉上。

那張總是被他氣得鼓鼓的、或羞惱或平靜的小臉，此刻慘白如紙，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洶涌滾落，圓圓的杏眼里盛滿了巨大的驚恐、難以置信和……一種深深的、讓他心膽俱裂的失望。

她看著他，看著他高舉的、青筋暴起的拳頭，看著他身下痛苦蜷縮的喬之逸，看著他如同兇獸般猙獰的表情……她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又像燃盡的灰燼，充滿了陌生和冰冷的絕望。

那眼神，比剛才喬之逸遞出的玫瑰更刺眼，比任何拳頭都更有殺傷力！

王楚欽胸腔里那股毀天滅地的怒火和暴戾，瞬間被這雙眼睛凍結、擊碎！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冰冷的劇痛，如同海嘯般將他瞬間淹沒！他高高舉起的拳頭無力地垂落下來。

他張了張嘴，想解釋，想嘶吼，想告訴她那個姓喬的不是好東西！想告訴她他不能忍受別人碰她！想告訴她……

可所有的聲音都堵在喉嚨口，哽得他幾乎窒息。他看著她洶涌的淚水，看著她眼中那片冰冷的絕望，一股巨大的酸澀猛地沖上鼻尖，眼眶瞬間變得滾燙！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下頜線繃得死緊，喉嚨里發(fā)出困獸般的嗚咽。他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將那洶涌的淚意死死壓了回去！不能哭！他不能在她面前哭！尤其是在……那個姓喬的面前！

他猛地松開揪著喬之逸衣領的手，踉蹌著后退一步，高大的身軀微微晃了晃。他赤紅的眼睛依舊死死盯著向暖暖，眼神里翻涌著痛苦、憤怒、委屈、恐慌……無數種激烈到極致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都化作了那片強忍淚水的、令人心悸的脆弱和……一種近乎哀求的、無聲的吶喊。

“暖暖……我……”他的聲音沙啞破碎，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無法抑制的顫抖，那句在胸腔里翻騰了千萬遍的話，幾乎要沖破喉嚨——“老子喜歡你！老子見不得別人碰你一根手指頭！”

可話到嘴邊，對上她那雙冰冷絕望的眼睛，所有的勇氣瞬間潰散。他只能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用盡全身力氣，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帶著血腥味的、未盡的嘶吼：

“……老子……老子……” 后面的字，終究被那洶涌的淚意和巨大的恐慌徹底堵死，變成了一聲破碎的嗚咽，消散在死寂的空氣里。

他再也無法面對她那樣的眼神，也無法面對自己此刻失控的狼狽。他猛地轉身，像一頭受了致命傷、只想逃離的野獸，拖著沉重的步伐，踉蹌著、狼狽不堪地沖出了球館大門！背影倉皇而絕望，仿佛身后有洪水猛獸在追趕。

球館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向暖暖呆呆地站在原地，臉上還掛著冰冷的淚痕。她看著王楚欽消失的方向，耳邊似乎還回響著他最后那句破碎的、帶著濃重鼻音的嘶吼，還有他轉身前，那雙強忍著淚水、赤紅得如同泣血般的眼睛……

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剜掉了一塊，空落落的，只剩下冰冷的、尖銳的疼。

地上，那支嬌艷的紅玫瑰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花瓣在剛才的混亂中被踩踏，沾上了灰塵，顯得有些狼狽。旁邊，是喬之逸碎裂的眼鏡。

喬之逸捂著腹部，慢慢從地上站起來，臉色蒼白，嘴角帶著一絲血跡。他走到向暖暖身邊，看著失魂落魄的她，眼神復雜，最終只是輕輕嘆了口氣，聲音帶著一絲無奈和苦澀：“對不起，暖暖……我好像……給你惹麻煩了?！?/p>

向暖暖沒有回答。她只是慢慢蹲下身，顫抖著伸出手，撿起了地上那支沾了灰的、被踩踏過的紅玫瑰?；ò甑挠|感依舊柔軟，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重。

她看著那抹刺目的紅，又想起王楚欽轉身前那雙強忍淚水的、赤紅的眼睛……眼淚再次無聲地滑落。一滴，砸在殘破的花瓣上，洇開一片更深的、絕望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