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軒那聲關(guān)于藥渣的詢問,如同冰冷的蛇,纏繞在鄭楠喬心頭,讓她連著幾日都坐立難安。
那包被她偷偷藏起來的、夾著幾片深色葉子的藥渣,成了燙手的山芋,也成了唯一的線索。
鄭楠喬(焚毀了……集中焚毀了……)
鄭楠喬煩躁地在精致的雕花窗前來回踱步,身上的淺粉色紗裙隨著她的動作起伏,卻絲毫帶不起半分傻白甜的柔弱感,反而像一頭被困在華麗牢籠里的、焦躁的幼獸。
便宜爹鄭天昊來看過她幾次,帶來的都是上好的靈丹和滋補(bǔ)品。
鄭楠喬一邊熟練地扮演著“爹爹真好,喬兒好感動”的乖女兒,一邊敏銳地察覺到父親眼底深處那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憂慮。
宗門事務(wù)似乎很棘手,這讓她稍微松了口氣——至少短時間內(nèi),便宜爹沒太多精力深究她這個女兒“性格”上的細(xì)微變化。
但這并不意味著安全。
楊憶夢那個女人,就像懸在頭頂?shù)亩旧?,不知何時會再次發(fā)動攻擊。
還有那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宋清軒……
鄭楠喬(不行!坐以待斃不是老娘的風(fēng)格?。?/p>
鄭楠喬猛地停下腳步,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前世她雖然任性妄為,但骨子里帶著一股不服輸?shù)暮輨拧?/p>
既然藥渣線索指向丹房,那就去丹房探探!
當(dāng)然,傻白甜鄭凝喬是不會無緣無故去丹房的。
機(jī)會很快就來了。
負(fù)責(zé)給她熬藥的侍女念念,在送藥時不小心被滾燙的藥罐燙傷了手背。
鄭楠喬看著念念紅腫的手背,屬于鄭楠喬的刻薄本能差點(diǎn)脫口而出“笨手笨腳”,又被她強(qiáng)行咽了回去,硬是擠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擔(dān)憂表情:
鄭楠喬呀!念念!你的手!都怪我……要不是為了給我熬藥……
她抓住念念的手,指尖卻巧妙地避開了燙傷處,聲音帶著哭腔
鄭楠喬疼不疼?快!快去找丹房的師兄師姐們要點(diǎn)燙傷膏!就說……就說是我讓你去的,要好一點(diǎn)的!
念念受寵若驚,連聲道謝,匆匆去了丹房。
鄭楠喬看著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屬于惡女的、計(jì)劃得逞的弧度。
鄭楠喬(去吧,小丫頭,你可是老娘的眼線。)
約莫半個時辰后,念念回來了,手上涂了淡綠色的藥膏,還帶回一小瓶備用。
她感激涕零地匯報:
念念小姐,丹房的林師兄聽說您關(guān)心婢子,特意給了這上好的‘清玉膏’,還說讓您安心養(yǎng)傷。
鄭楠喬敷衍地關(guān)心了幾句念念的傷勢,注意力全在聽來的信息上:
鄭楠喬林師兄?哪位林師兄?人真好?!?/p>
她眨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問。
念念就是負(fù)責(zé)掌管普通藥材入庫和煎制的林平師兄。
念念回答。
念念他平時人就很和氣,聽說……聽說和楊憶夢師姐關(guān)系還不錯呢。
楊憶夢!林平!
鄭楠喬心頭警鈴大作,面上卻依舊一副懵懂好奇的樣子:
鄭楠喬哦?楊師姐也經(jīng)常去丹房嗎?
念念是呀,楊師姐是丹陽長老的記名弟子,煉丹術(shù)很厲害,經(jīng)常去丹房請教和取藥材的。
念念毫無心機(jī)地說。
線索串起來了!
鄭楠喬幾乎可以肯定,那幾片可疑的葉子,必然是通過這個林平的手混進(jìn)她的藥里的!
楊憶夢指使,林平執(zhí)行!
好一對狗男女!
鄭楠喬(敢給老娘下藥?)
鄭楠喬(活膩歪了!)
一股暴戾的怒火直沖鄭楠喬天靈蓋,屬于前世富家女的囂張和此刻被暗算的憋屈感交織在一起。
她必須做點(diǎn)什么!不然這口氣能把她憋死!
幾天后,鄭楠喬“傷勢漸愈”,在便宜爹欣慰的目光和侍女的攙扶下,終于獲準(zhǔn)在宗門內(nèi)有限地走動走動。
她“柔弱”地表示想去藥圃看看花草散散心,鄭天昊自然應(yīng)允,還特意派了兩個護(hù)衛(wèi)遠(yuǎn)遠(yuǎn)跟著。
藥圃位于丹房附近,靈氣充裕,各種奇花異草散發(fā)著馥郁的香氣。
鄭楠喬目標(biāo)明確,看似隨意閑逛,實(shí)則精準(zhǔn)地朝著記憶中丹房后門堆放廢棄藥渣的方向“飄”去。
果然,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她看到了幾個大筐,里面堆滿了顏色各異的廢棄藥渣,散發(fā)著混合的苦澀氣味。
負(fù)責(zé)清理的藥童正懶洋洋地靠在一邊打盹。
鄭楠喬心中冷笑,示意侍女和護(hù)衛(wèi)在稍遠(yuǎn)處等候,自己則“不勝嬌弱”地扶著一株開滿紫色小花的靈植,慢慢靠近藥渣筐。
她裝作欣賞花朵,眼神卻飛快地在筐里搜尋。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一小堆剛倒出來的、顏色深沉的藥渣上——那里面赫然夾雜著幾片邊緣呈鋸齒狀、葉脈泛著不祥暗紅的葉子!
和她之前藏起來的一模一樣!
找到了!證據(jù)!
她強(qiáng)壓住心跳,正要找個借口“不小心”弄點(diǎn)帶走,一個帶著明顯譏誚和惡意的女聲自身后響起:
楊憶夢喲,我當(dāng)是誰呢?
楊憶夢這不是我們金尊玉貴的凝喬師妹嗎?
楊憶夢重傷初愈就跑到這污穢之地來賞花?
楊憶夢真是好雅興??!
鄭楠喬身體微不可查地一僵,緩緩轉(zhuǎn)過身。
來人一襲鵝黃色衣裙,容貌也算秀麗,但眉宇間那股刻薄和算計(jì),硬生生破壞了那份美感。
正是記憶里的頭號嫌疑人——楊憶夢!
楊憶夢抱著雙臂,下巴微抬,眼神像淬了毒的針,上下打量著鄭楠喬,尤其在看到她略顯蒼白的臉色時,嘴角勾起一抹惡毒的快意:
楊憶夢怎么,師妹是傷到腦子了?
楊憶夢連禁地的教訓(xùn)都忘得一干二凈,又跑到不該來的地方?
楊憶夢這次又想給大師兄‘采’點(diǎn)什么?”
她刻意加重了“采”字,充滿了嘲諷。
周圍的空氣瞬間安靜下來。
打盹的藥童驚醒了,侍女和護(hù)衛(wèi)也緊張地看過來。
鄭楠喬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緊!
鄭楠喬(楊憶夢!)
鄭楠喬(就是這賤人害死了原主,現(xiàn)在還給她下藥?。?/p>
鄭楠喬(還敢跑到她面前耀武揚(yáng)威??。?/p>
屬于鄭楠喬的暴脾氣如同被點(diǎn)燃的炸藥桶,前世那些罵人話瞬間涌到嘴邊,幾乎要沖破喉嚨噴薄而出!
她眼底的狠厲和厭惡幾乎要凝成實(shí)質(zhì)!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她眼角的余光瞥見遠(yuǎn)處回廊下,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正靜靜地佇立著——宋清軒!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清冷的目光正投向她們這邊!
鄭楠喬(宋亞軒的臉!不能崩人設(shè)?。?/p>
鄭楠喬的理智在最后一秒強(qiáng)行壓下了噴薄的怒火。
她深吸一口氣,胸腔劇烈起伏了幾下,臉上迅速堆砌起原主那副被欺負(fù)狠了的、泫然欲泣的表情,長長的睫毛像受驚的蝴蝶般劇烈顫抖起來。
鄭楠喬楊……楊師姐……
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鄭楠喬你……你怎么能這么說喬兒?
鄭楠喬喬兒只是……只是覺得這里的‘紫星草’開得好看,想看看……喬兒知道錯了……不該亂跑……
她一邊說,一邊“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身體搖搖欲墜,仿佛楊憶夢再多說一句就能把她嚇暈過去。
心里卻在瘋狂咆哮:
鄭楠喬(楊憶夢我c你大爺?。?/p>
鄭楠喬(等老娘抓住把柄,看我不撕爛你這張賤嘴?。?/p>
楊憶夢顯然沒料到鄭楠喬還是這副慫包樣,而且演得比之前更夸張、更惡心。
她準(zhǔn)備好的后續(xù)嘲諷被這“柔弱”攻勢噎在了喉嚨里,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像是吞了蒼蠅般難受。
尤其是看到遠(yuǎn)處宋清軒的身影,她更是憋屈得要死。
楊憶夢哼!裝模作樣!
楊憶夢只能恨恨地丟下一句,狠狠剜了鄭楠喬一眼,轉(zhuǎn)身氣沖沖地走了。
看著楊憶夢狼狽的背影,鄭楠喬心里冷笑一聲,面上卻依舊維持著那副驚魂未定的可憐樣,甚至還“虛弱”地晃了晃,被趕過來的侍女及時扶住。
她借著侍女?dāng)v扶的姿勢,指尖極其隱蔽且迅速地在那堆含有可疑葉子的藥渣邊緣一劃拉,幾片深紅色的葉子瞬間滑入她寬大的袖袋中。
做完這一切,她才“心有余悸”地抬起淚眼朦朧的眸子,怯生生地望向回廊下那個清冷的身影,仿佛在尋求庇護(hù),軟軟地喚了一聲:
鄭楠喬師兄……
宋清軒沒有動,依舊站在廊下。
午后的陽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道清冷的輪廓,那俊美如宋亞軒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目光隔著一段距離,沉沉地落在鄭楠喬身上。
剛才那一幕,他看得分明。
楊憶夢的咄咄逼人,刻薄惡毒。
鄭凝喬的驚惶失措,泫然欲泣。
還有……在那份驚惶失措之下,那轉(zhuǎn)瞬即逝的、幾乎要噴薄而出的、如同實(shí)質(zhì)般的怒火和狠厲。
那眼神,冰冷、銳利、充滿了攻擊性,絕非一個傻白甜在極度恐懼時會流露出的情緒。那更像是一頭被激怒的、蓄勢待發(fā)的幼獸。
而此刻,她臉上那楚楚可憐的淚水,那雙濕漉漉望著他的眼睛,與剛才那驚鴻一瞥的狠厲形成了無比刺眼的對比。
虛假。
還是那么虛假。
甚至……比之前更甚。
宋清軒的眸色,在無人察覺的深處,又沉郁了一分。
他沒有回應(yīng)鄭楠喬那聲軟軟的呼喚,只是淡漠地移開了視線,仿佛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沒發(fā)生,轉(zhuǎn)身,月白色的衣袂消失在回廊的拐角。
鄭楠喬看著宋清軒消失的方向,臉上的柔弱表情一點(diǎn)點(diǎn)褪去,只剩下冰冷。
她攥緊了袖中那幾片帶著不祥暗紅的葉子。
鄭楠喬(呵,冰山臉,裝什么深沉?)
鄭楠喬(老娘遲早扒下你的假面具……還有楊憶夢,你的好日子,到頭了?。?/p>
她舔了舔有些干澀的嘴唇,眼中閃爍著屬于惡女的、危險而興奮的光芒。
玫瑰帶刺,惡女的獠牙,在偽裝之下,已然悄然展露。
而那位清冷仙君的疑云,也愈發(fā)濃重,距離那引爆的臨界點(diǎn),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