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呼嘯著駛向最近的條件相對完善的臨時醫(yī)院。一路上,Becky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Freen蒼白的臉,不停地跟她說話,哪怕她可能根本聽不見。
“Freen,堅持住……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我想起來了……我好像……想起很多事了……”
“對不起……我不該說那些話……那不是我的真心話……”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這次換我來追你,換我來對你好……”
“求你……別丟下我……”
她語無倫次,把那些深藏的愧疚、后悔、蘇醒的愛意和恐懼,毫無保留地傾吐出來。仿佛只要說得多,說得夠誠懇,就能把Freen從死神手里拉回來。
到達醫(yī)院,F(xiàn)reen被立刻推進了手術(shù)室。紅燈亮起。
Becky被擋在門外,像失去了所有力氣,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下去。之前的狂奔、激動和恐懼耗盡了她的精力,此刻只剩下無盡的疲憊和后怕。
敏姐和保鏢趕到了醫(yī)院,處理后續(xù)事宜,給她拿來水和食物,但她什么都吃不下,只是固執(zhí)地盯著那盞紅燈。
時間再次變得緩慢而磨人。每一次手術(shù)室門的開合都讓她的心提到嗓子眼。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shù)室的門終于打開。醫(yī)生走出來,臉上帶著疲憊但舒緩的表情。
“手術(shù)很成功。多處骨折已經(jīng)固定,內(nèi)臟出血止住了。她身體素質(zhì)很好,求生意志也非常強。已經(jīng)脫離生命危險,但需要密切觀察和長時間恢復(fù)?!?/p>
Becky懸著的心終于重重落下,幾乎虛脫。她不停地對著醫(yī)生鞠躬道謝,眼淚再次決堤,但這一次是純粹的慶幸。
因為麻醉未退,F(xiàn)reen還在昏迷中,被轉(zhuǎn)移到了重癥監(jiān)護病房。Becky穿上無菌服,守在床邊。
看著Freen身上插著的管子,打著石膏的腿,蒼白瘦削的臉頰,Becky的心疼得無以復(fù)加。她小心翼翼地用棉簽蘸水濕潤Freen干裂的嘴唇,輕輕撫摸著她沒有受傷的額頭。
“沒事了……都過去了……”她低聲呢喃,像是在安慰Freen,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接下來的兩天,Becky不眠不休地守在病房里,處理一切事務(wù)都通過手機和敏姐溝通,寸步不離。她細致地幫Freen擦拭臉頰和手臂,輕聲給她讀新聞(避開所有災(zāi)難消息),或者只是安靜地看著她。
Freen偶爾會從麻藥和疼痛中短暫蘇醒片刻,意識依舊模糊,但每次睜開眼看到Becky在身邊,那雙疲憊的眼睛里總會閃過一絲微弱的光亮和安心,然后很快又陷入沉睡。
她的情況在慢慢穩(wěn)定。
第三天下午,F(xiàn)reen的麻醉效果完全消退,意識終于清醒了許多。
她緩緩睜開眼睛,眼神不再是渙散的,雖然依舊虛弱,但有了焦點。她看著趴在床邊熟睡的Becky,眼神復(fù)雜至極。
Becky睡得并不安穩(wěn),感覺到動靜立刻驚醒過來。
四目相對。
Becky看到Freen清醒的、帶著審視和復(fù)雜情緒的眼睛,瞬間清醒,驚喜地坐直身體:“Freen!你醒了!感覺怎么樣?疼不疼?要不要叫醫(yī)生?”
她一連串的問題拋出來,急切又擔憂。
Freen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目光里有探究,有難以置信,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退縮和防備。她似乎花了點力氣,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沙啞虛弱:“你……為什么在這里?”
她的語氣很平靜,甚至帶著點疏離,和之前昏迷中無意識流露的依賴完全不同。
Becky的心微微一沉。Freen的理智回籠,那層保護殼似乎又回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再逃避,直視著Freen的眼睛,認真地說:“因為我看到了新聞,我很害怕。因為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因為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能失去你?!?/p>
Freen的睫毛顫了顫,移開了視線,聲音低沉:“你沒必要這樣……這里很危險,你不該來。我沒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又是這樣!推開她!獨自承受!
Becky的情緒有些激動,她抓住Freen沒有打點滴的那只手,語氣急切:“我不回去!Freen,我想起來了!我想起我當初是怎么混蛋地對你說那些話!想起我是怎么傷害你!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那不是我的真心話!我只是……我只是太累了,太害怕了……我口不擇言……”
Freen的手在她掌心微微顫抖了一下,卻沒有抽回去。她依舊偏著頭,不肯看Becky,下頜線繃得緊緊的。
“都過去了……”她重復(fù)著那句說過無數(shù)次的話,聲音里帶著濃濃的疲憊,“你不用覺得愧疚。離婚協(xié)議我已經(jīng)簽了,等你回去……”
“我不要離婚!”Becky打斷她,聲音帶著哭腔,斬釘截鐵,“我反悔了!Freen,我不同意離婚!那份協(xié)議不作數(shù)!”
Freen終于轉(zhuǎn)過頭來看她,眼睛里充滿了震驚和……痛苦?“Becky,別任性。失憶不是兒戲。你只是暫時被情緒影響了,等你完全想起來,你會后悔……”
“我不會后悔!”Becky激動地反駁,淚水滑落,“是!我還沒有想起全部!但我能感覺到!這里!”她拉著Freen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讓她感受自己劇烈的心跳,“這里告訴我,我不能沒有你!失去記憶的我都會本能地奔向你了,這還不夠嗎?”
Freen的手掌隔著衣物感受到那急促的心跳,像是被燙到一樣想縮回,卻被Becky死死按住。
“那些過去很沉重,我知道。”Becky哭著說,“你的恐懼,你的噩夢,你的愧疚……我都知道了。我很抱歉我以前沒有做得更好,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但我們可以一起面對,不是嗎?我們可以一起去看醫(yī)生,一起學(xué)習(xí)怎么和那些陰影共存……而不是分開,不是嗎?”
她的話語直白而熱烈,像一把鑰匙,試圖撬開Freen緊閉的心門。
Freen的眼睛紅了,眼底情緒劇烈翻涌,有動容,有掙扎,更有深切的恐懼。她張了張嘴,聲音哽咽:“我……我試過了……Becky……我做不到……我只會拖累你……讓你痛苦……”
“你沒有拖累我!失去你我才痛苦!”Becky幾乎是在吶喊,“看著你簽了協(xié)議還給我準備生日禮物,我才痛苦!聽到你在語音里哭,我才痛苦!以為你被埋在廢墟下,我才痛苦!”
她俯下身,不顧一切地抱住床上虛弱的Freen,淚水浸濕了她的病號服肩頭,聲音悶悶的,卻無比堅定:“那些陰影是我們的一部分,逃避沒有用。這次換我抓住你,F(xiàn)reen。就像你當年抓住我一樣。我不會放手的,死也不會!”
Freen的身體僵硬了片刻,隨即劇烈地顫抖起來。壓抑已久的情緒終于決堤,滾燙的淚水從她眼角滑落,滲入枕頭。她伸出那只沒有受傷的手臂,緊緊地、緊緊地回抱住了Becky,像是溺水的人終于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無聲地流淚,那淚水里有太多的委屈、恐懼、以及……不敢奢望的希望。
Becky感受著她身體的顫抖和滾燙的淚水,心酸澀又柔軟。她知道,F(xiàn)reen的心防,終于裂開了一道縫隙。
陽光透過病房的窗戶,灑在相擁的兩人身上,溫暖而靜謐。
許久,F(xiàn)reen的情緒才慢慢平復(fù)下來。她輕輕松開Becky,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開臉,擦了擦眼淚。
Becky也破涕為笑,幫她擦去淚痕,故意用輕松的語氣說:“好了,病人不能太激動。要不要喝點水?”
Freen點了點頭,眼神依舊有些躲閃,但那份疏離感已經(jīng)消散了許多。
喂她喝了水,Becky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兩人一時無言,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寧和默契在空氣中流淌。
“那個……”Becky忽然想起什么,從口袋里掏出那個深藍色的絲絨盒子,打開,露出那枚星夜般的鉆戒,“這個……生日快樂,雖然遲到了很久?!?/p>
Freen看著那枚戒指,眼眶又紅了,她搖了搖頭,聲音沙?。骸斑@個……不適合了。它本來是想祝你從此再無陰霾,可我……”
“誰說不適合?”Becky打斷她,拿起戒指,不由分說地戴在了Freen左手的無名指上——那里原本的婚戒因為手術(shù)被取下了。
“它不是祝我再無陰霾,”Becky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堅定,“它是致你的勇氣。Freen,謝謝你這么勇敢,沒有放棄自己,也沒有……真正放棄我?!?/p>
戒指在Freen纖細的手指上閃爍著溫潤的光芒。Freen低頭看著戒指,又抬頭看看Becky堅定而深情的目光,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但這一次,嘴角卻緩緩地、緩緩地揚起了一個極其清淺卻真實的弧度。
希望的曙光,終于徹底照亮了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