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凍僵的冰河,覆蓋了整個狹窄的地道。只有那幽綠鏡面上盤曲猙獰的裂痕,在劇烈震顫的光華中無聲嘶鳴。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鐵板,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胸腔上。冰冷的汗水混著地底濕冷的潮氣,浸濕了無邪額角的碎發(fā),貼著冰涼的皮膚。他心臟在肋骨后面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響,每一次沉重的搏動都像在錘擊瀕臨破碎的鼓皮。鏡面深處沖撞的幽光映在他緊縮的瞳孔里,那裂開的紋路扭曲盤繞,如同一只巨大詭異的瞳孔回盯著他,帶來一種源于靈魂深處的悚然悸動。他死死咬著后槽牙,才沒讓自己下意識后退半步,手心的汗黏膩一片。
王胖子喘著粗氣,土銃的槍口微微發(fā)顫。剛才張麒麟那一下差點把他扯了個趔趄,驚魂未定之下,那雙小眼睛瞪得溜圓,死死鎖在布滿裂痕的鏡面上。“我……我操他姥姥的祖宗板板!這什么鳥玩意兒!里頭的鬼魂要爬出來了?”他聲音打著飄,手電光柱像受驚的蛇一樣亂晃,光斑掃過濕滑的墻壁又落回瘋狂嗡鳴的鏡子上。
張麒麟就在無邪正前方不到一步的距離,身體微微前傾,如同一張拉到滿月的弓弦,所有的肌肉力量都繃緊在蓄勢待發(fā)的邊緣。他沒有被那詭異的幽光攝住心神,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冷得像寒潭玄冰,死死地盯著門板根部與石壁接縫處極其細微的、被震動帶起的塵埃流動軌跡。他的右手垂在身側(cè),五指虛握,骨節(jié)因蓄力而微微泛白,像盤踞著即將噬人的猛獸。門后未知力量的洶涌程度,超出了他記憶中的某些認知。一股熟悉的、令人厭惡的冰冷感,正隨著嗡鳴從鏡面深處彌漫出來。
解雨辰站在稍靠后的位置,后背緊緊貼著冰冷濕滑的石壁,呼吸輕得幾乎消失。手電光在他精心保養(yǎng)的鏡片上反射出兩點冷靜卻無比銳利的光點。他的大腦像一臺超負荷運轉(zhuǎn)的精密儀器,瞳孔的每一次細微縮放都在高速抓取著那碎裂鏡面上流轉(zhuǎn)光芒的軌跡,分析著每一次聲波震顫的頻率和強度變化,試圖從中剝離出可供計算和應對的邏輯鏈條。冷汗浸透了他內(nèi)里的襯衫,但思維是絕對冰冷的。不行……變量超出閾值……無法計算……
黑瞎子被張麒麟扯開后,踉蹌幾步才穩(wěn)住,那兩根燒熔的探針殘骸還掉在腳邊的泥水里。他臉上玩味的面具徹底消失,墨鏡歪斜地掛在鼻梁上,露出了一小半眼白,瞳孔里是未散的驚愕和一絲被激起的、近乎瘋狂的戾氣。“他媽的……”他低罵一聲,聲音帶著點被電擊后的麻意。剛才那股無形的推力詭異霸道,力量屬性……非物理!他死死盯著鏡面深處那團暴走的幽綠光影,眼神像是要把它從內(nèi)部剖開。左手暗暗扣住了后腰別著的一把冷硬短刃,皮革握柄硌著掌心。
嗡——嗡——嗡?。?!
鏡面內(nèi)部的嗡鳴陡然拔高,變得尖利、狂暴!那些幽綠的裂紋光帶仿佛被煮沸了,在里面狂暴地沖撞翻滾!
“喀喀喀——嗤!”
一陣細微、密集、令人牙酸的碎裂聲突然從鏡面內(nèi)部傳出,仿佛內(nèi)部有什么精巧的玻璃結(jié)構(gòu)正在被寸寸碾碎!
緊接著,在所有裂痕匯聚的最中心點——
啵!
如同水泡破裂的細微聲響。
一股極其純粹、不帶任何溫度的銀白光流,像粘稠水銀般,猛地從那中心裂痕深處涌了出來!瞬間蔓延、填滿了所有蛛網(wǎng)般密布的裂痕通道!
幽綠的邪異光芒被這股突如其來的銀白流體徹底覆蓋、吞噬!
整個布滿裂痕的鏡面被驟然點亮!
不再是不祥的幽綠,而是一種冰冷、穩(wěn)定、毫無生機卻又無比刺目的銀白色!仿佛在鏡面破碎后,露出了其下包裹的某種本質(zhì)!
所有人只覺得眼前驟然一片熾白!眼球被灼燒般的劇痛!下意識地閉眼、偏頭、抬手遮擋!
那光穿透了緊閉的眼瞼,直刺入腦海深處!
嗡鳴聲消失了。
取代它的,是一種低沉的、非人聲的、有規(guī)律的、如同宏大古鐘在空曠宇宙中震蕩余響般的……奇特的音律波紋。
一種難以言喻的寂靜降臨了,之前所有的不安、震動、嗡鳴都被這股純粹的銀白光芒和規(guī)律的波紋音律壓了下去,只剩下靈魂深處被洗滌般的悸動和空白。
當他們被強光刺激得淚眼婆娑、幾乎不能視物時,視野里殘留的光斑亂舞之際,那片被銀白流體填滿的碎裂鏡面——
竟然開始平穩(wěn)地蕩漾起漣漪。
不再是破碎的光點,而是一面真正的、內(nèi)部盛滿了銀色液體的……鏡湖!
波紋從中心點向外平滑擴散,一圈又一圈。
畫面,在晃蕩的銀色光紋中,開始詭異地浮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