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的光芒,隨著沙海場景的逐漸退去,如同燒盡的篝火,只余下冰冷的灰燼和死寂的余溫。
鏡面最終定格在黎簇被蘇晞強塞進水壺、終于找回一絲神智后,帶著劫后余生的茫然和脆弱看向她的瞬間。那眼神里摻雜的依賴,即使隔著銅鏡都清晰可辨。而遠處斷墻上那個如同石雕般的身影,帽檐下微微偏移的目光,更是在死寂的氛圍中被無限放大。
嗤……
鏡面中心那條猙獰的鋸齒狀裂痕,如同活物般細微地蠕動了一下,隨即徹底沉入幽暗的死寂中。鏡面光芒熄滅。
地道內(nèi)唯一的光源消失了。
真正的、濃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吞噬了每一個人。
靜。
絕對的靜。
空氣如同凝固的瀝青,沉重地壓迫在每一個人的胸腔上。
只有幾聲粗重不一的喘息聲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如同困獸瀕死的掙扎。王胖子的喘氣沉重得像破風箱,帶著未消的余怒;黑瞎子那邊的呼吸依舊壓抑、凝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血腥氣;無邪的抽氣聲細碎、斷續(xù),如同漏氣的娃娃,幾乎要徹底斷絕。
無邪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絲骨頭,徹底軟癱在王胖子寬厚卻有些僵硬的后背上,整個人的重量都壓了上去。額頭抵著胖子汗?jié)?、冰涼的衣領(lǐng),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剛才那鏡中“邪帝”投射向巖石夾角的一瞥,如同燒紅的烙鐵,在他腦中反復灼燙。那巨大的嫉妒和空茫感,榨干了他最后一點點力氣。
王胖子被他沉重的軀體壓得一個踉蹌,卻沒有再罵罵咧咧。他粗壯的手臂死死卡在無邪腋下,用力將他往上提了提,免得他徹底滑落在地。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只能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fā)出的沉重疲憊和一種無處發(fā)泄的憋悶感。他喉嚨里滾動著含混不清的、沉重的咕嚕聲。
嗒。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玉石相碰的脆響在寂靜的黑暗中格外清晰。
是謝雨辰邁出的第一步。
他沒有絲毫猶豫,步伐穩(wěn)定而優(yōu)雅,靴底踩在濕冷的地面上發(fā)出清晰的回響,如同冰冷的鼓點敲打在每個人緊繃的神經(jīng)上。
咔啦……
緊隨其后的是衣料摩擦巖石的細微聲響。張麒麟如同從陰影中剝離而出的剪影,緊跟著謝雨辰的步子。他的腳步聲輕若鴻毛,卻帶著一種磐石般沉重的質(zhì)感。在掠過蜷縮在角落的無邪和王胖子身邊時,空氣似乎更加冰冷滯澀了幾分。
黑瞎子那邊沉寂了一瞬。黑暗中傳來一聲極力壓制卻依舊粗糲的吸氣聲,以及布料被猛地掙開的、帶著煩躁的摩擦聲。緊接著,是他拖著腳步、有些滯重地跟上張麒麟的身影。行走間似乎帶著一絲不自然的僵硬,像是強行壓抑著某種狂躁的沖動。他走過時,一股混著血腥和硝煙的危險氣息無聲地彌漫開。
王胖子粗重地喘息一口,感覺肺里都灌滿了鐵屑。他不再猶豫,猛地一使勁,幾乎是半抱半拖地把癱軟的無邪從冰冷的地上提溜起來,像扛著一個沉重的麻袋。
“走!”王胖子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聲音嘶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濃重的疲憊。他架著渾身無力、腳步虛浮踉蹌的無邪,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三個沉默前行的身影之后。
通道狹窄逼仄,空氣污濁。黑暗吞噬了所有方向感,只有前方謝雨辰偶爾踏出的腳步聲如同指引坐標。身后的巨門方向,徹底隱入了虛無。
黑暗和死寂是唯一的伙伴。
沉重疲憊是唯一的感受。
無聲的思緒卻在每個人的腦海中瘋狂奔涌、撞擊!
無邪幾乎是被胖子拖著前行,額頭死死抵著胖子汗?jié)竦暮蟊?,牙齒咬著自己干裂起皮的嘴唇。腦子里只剩下鏡中“邪帝”那冰冷漠然的眼神和投向蘇晞、黎簇方向時那微不可查的波動,燒得他五臟六腑都痛!
憑什么?憑什么那個怪物能沾染上“溫暖”?這念頭如同千萬根毒針在反復穿刺!他想嘶吼,想質(zhì)問,卻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只剩下無聲的顫抖和體內(nèi)瘋狂燃燒、幾乎要將他焚盡的嫉妒之火!
王胖子悶頭架著吳邪行走,每一步都踏得沉重無比。他胸膛劇烈起伏,一股難以言喻的悶痛堵在那里,上不去下不來。腦子里反復回放著蘇晞在深淵邊緣仰頭嘶喊的樣子,在沙塵中塞水給黎簇的樣子。每一次回放都讓胸口那股悶痛加深一分!多好的丫頭??!這他媽操蛋的世界!
黑瞎子走在張麒麟后面幾步的距離,黑暗中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指關(guān)節(jié)殘留的粘膩和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不斷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鏡中那個被歌聲喚醒的、狼狽掙扎的自己,不斷在他眼前扭曲晃動。被她“喚醒”的恥辱感與被窺見最深狼狽的暴怒反復撕扯著他緊繃的神經(jīng)!一種深切的、被冒犯的暴戾混雜著一種連他自己都唾棄的、隱秘的……渴望?像兩條冰冷的毒蛇,死死糾纏住他的心臟!黑暗放大了他墨鏡后眼神的變幻,每一次呼吸都灼燒著喉嚨,帶著血腥的鐵銹味和不甘的怒火。
張麒麟步伐沉穩(wěn),如同融入這片亙古黑暗的一部分。冰冷的空氣從他挺直的鼻梁下掠過。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卻如同投入了石子的古井,一絲細微的波瀾正悄然擴散開。鏡中那個立在深淵邊緣、爆發(fā)出所有生命去干擾精神音浪的纖瘦身影,那撲救隕玉的瞬間……每一個畫面都如同刻刀,鑿開冰層的一角。那無畏守護的眼神,指向的……是他?一股極其陌生的悸動在死寂的心湖深處泛起漣漪,陌生到讓他本能地警惕戒備,卻又帶著一絲無法言喻的引力和……迷茫?這陌生的暖流來自何方?又將導向何處?
謝雨辰走在隊伍的最前端,如同黑暗中的坐標。步伐沒有任何紊亂,甚至連呼吸都控制得平緩無聲。鏡片中折射著無盡的黑暗。然而,那雙在鏡片后冷靜掃視前方黑暗通道的眼睛深處,卻翻涌著遠比這片死寂更加復雜的情緒旋渦。沙海鏡像中平行“自己”那精密的評估與那一絲被點燃的“興趣”,如同一個冰冷的啟示,迫使他直面被精密計算包裹下的內(nèi)心真正的裂隙——一份對純粹“溫暖”的隱秘渴望。這種渴望并非力量、智謀或任何可以掌控的資源,它脆弱、不可控,卻又像這黑暗中最致命的誘惑。他下意識去推眼鏡的動作,第一次帶上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僵硬。冰冷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微微發(fā)涼。
沉重的腳步聲在狹長的通道里單調(diào)地重復。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各自破碎的心湖上,激起無聲而劇烈的漣漪。每一次腳步的回響,都像是在為內(nèi)心翻涌的嫉妒、不甘、暴怒、迷茫和隱秘渴望,敲打著無聲而沉重的伴奏。
無人交談。
只有沉默在發(fā)酵、膨脹。
黑暗的甬道深處,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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