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在焦灼的排查中過去。
便利店毒殺案的灰衣男子如同人間蒸發(fā),關(guān)于計時器合金部件的調(diào)查也進展緩慢。
然而,科搜研對松田拆除的珠寶店響炮炸彈核心部件和便利店刮痕處提取的合金碎屑,進行了更深入的對比分析。
一份加急報告送到了朝暮桌上。
結(jié)論觸目驚心:炸彈內(nèi)部那個非標(biāo)準(zhǔn)微型起爆器的金屬外殼材質(zhì),其微量元素構(gòu)成圖譜,與便利店刮痕上的合金碎屑圖譜高度吻合!
相似度超過95%!
這幾乎等同于鐵證,坐實了兩起案件背后存在著直接的技術(shù)關(guān)聯(lián)!
那個模糊的輪廓瞬間變得清晰而猙獰。
朝暮看著并排放在桌上的兩份報告。
珠寶店的卡托辛-9催化劑報告,以及炸彈部件與毒殺案合金碎屑的對比報告。
寒意如同毒蛇,纏繞著她的四肢百骸。
一個代號在她冰冷的唇齒間無聲滾動——建筑師。
一個掌握著精密機械制造、特殊化學(xué)合成,心思縝密到令人發(fā)指,作案手法帶有強烈個人風(fēng)格習(xí)慣性小動作?
并且目標(biāo)似乎不僅僅是錢財或單一謀殺的罪犯。
他像潛伏在東京陰影里的劇毒蜘蛛,用不同的絲線搶劫、炸彈、毒殺?
編織著一張巨大的、目標(biāo)不明的網(wǎng)。
松田當(dāng)初對那個“響炮”炸彈的評價再次在她耳邊響起,帶著不祥的預(yù)兆:“結(jié)構(gòu)簡單,但觸發(fā)點有點意思…像連環(huán)套?”
下午,在通往機動隊辦公室的狹窄走廊里,朝暮抱著一疊資料匆匆走過。
一個高大的身影與她擦肩而過,帶起一陣微弱的、混合著淡淡機油和煙草味道的風(fēng)。
是松田陣平。
他破天荒地沒有用優(yōu)等生或者任何調(diào)侃的稱呼打招呼。
腳步甚至微不可察地停頓了半秒。
墨鏡后的目光似乎極其短暫地掃過朝暮抱著的文件最上面那份合金對比報告。
隨即,一個低沉得近乎耳語的聲音傳入朝暮耳中,帶著一種她從未聽過的凝重:
“喂?!?/p>
朝暮腳步一頓,側(cè)頭看他。
松田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仿佛那句警告只是擦肩時帶起的風(fēng)吟:
“那個小動作……還有那些小玩意兒……看起來像是同一個人留下的‘簽名’。” 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金屬般的冷硬:“小心點,對方…是沖我們這種人來的?!?/p>
話音落下,他高大的身影已大步流星地消失在走廊拐角。
留下朝暮僵立在原地,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撞擊著胸腔,帶來窒息般的悶痛。
沖“我們這種人”?
是指警察?
還是…特指像他這樣行走在爆炸邊緣的拆彈專家?
那個潛藏在暗處的“建筑師”,最終的目標(biāo)…是他?
那個預(yù)言,如同冰冷的鐵幕,帶著宿命般的沉重,轟然砸落在她的世界之上。
夜色如墨,沉沉地壓在東京上空。警視廳高層辦公室的燈光大部分已經(jīng)熄滅,只有搜查一課這一隅還亮著孤燈。
朝暮獨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像。
窗外,是城市永不熄滅的璀璨星河,車流如織,霓虹閃爍,勾勒出繁華冰冷的輪廓。
然而,這片耀眼的光芒,此刻在她眼中卻如同深淵的入口,吞噬著所有虛假的平靜。
她手里緊緊握著那支被修好的鋼筆。
冰涼的金屬筆身早已被她的掌心焐熱,傳遞著一種奇異的、矛盾的溫暖。
這溫暖來自于誰的手?
那個永遠玩世不恭、視危險如無物、卻又會默默修好一支筆、留下一罐冰咖啡的混蛋?
這微不足道的暖意,此刻卻像寒夜中唯一的火種,微弱地抵抗著從心底深處蔓延開來的、無邊無際的冰冷與恐懼。
松田那句“沖我們這種人來的”低語,如同魔咒般在她腦中反復(fù)回響。
她看著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臉色蒼白,眼神卻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銳利火焰。
倒影中,遠處一座巨大的摩天輪在夜色中緩緩旋轉(zhuǎn),彩燈勾勒出夢幻的輪廓。
那曾代表浪漫與童趣的輪廓,此刻在朝暮眼中,卻扭曲成了一個巨大的、冰冷的倒計時裝置,閃爍著不祥的紅光。
便利店毒殺案的兇手尚未歸案,珠寶劫匪杳無音信,而那個名為“建筑師”的陰影,正從這些用精密技術(shù)和扭曲心思編織的線索碎片中,緩緩升起,露出猙獰的獠牙。
他的目光,似乎已經(jīng)穿透了這繁華的夜色,冰冷地鎖定了那個穿著西裝、戴著墨鏡的身影。
追查,已不再是單純的工作。
它變成了一場與時間、與死神的賽跑。
一場…為了某個她不愿承認(rèn)、卻已悄然刻入心底的混蛋,而必須贏下的戰(zhàn)爭。
夜風(fēng)穿過微開的窗縫,帶著都市特有的塵埃和喧囂氣息,拂動她額前的碎發(fā)。
窗玻璃上,映出她清晰而孤獨的側(cè)影,緊抿的唇線,和那雙在夜色中燃燒著決絕火焰、卻又深藏著無法言說恐懼的眼睛。
那罐未開封的冰咖啡,在她身后的辦公桌上,靜靜地凝結(jié)著水珠,如同無聲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