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看清是誰推的你？”沈眉莊追問，指尖不自覺地捏緊了帕子，指腹都泛了白。

甄嬛緩緩搖頭，眼底掠過一絲困惑：“我不敢確定。但當(dāng)時我身邊就那么幾個人。”

“皇后在右首，安陵容在左近，身后是淳常在和齊妃，再就是各自的宮女。可事發(fā)太突然，人人都在驚呼，我被推得往前撲時，只瞥見一片慌亂的衣袂，實在辨不清是誰?！?/p>

沈眉莊沉默片刻，又問：“這件事，除了我，還有誰知道？”

她知道后宮之事牽一發(fā)而動全身，若消息走漏，怕是會打草驚蛇。

“方才路上，我跟華貴妃提了一句，說并非自愿去護(hù)富察貴人。她只說明日會來，沒多說別的?！闭鐙滞巴鈸u曳的竹影，聲音輕了些。

“我知道姐姐的意思，這事不能只咱們倆悶頭想。總得把那人找出來，總不能讓暗處的人一直盯著我?！?/p>

“華貴妃既那么說，想必心里已有計較?！鄙蛎记f點了點頭，語氣稍定，“明日我也過來，咱們?nèi)艘煌塘?。你眼下最要緊的是養(yǎng)胎，別胡思亂想傷了精神，一切等明日再說。”

甄嬛應(yīng)了聲，看著沈眉莊又細(xì)細(xì)叮囑了槿汐幾句安胎的注意事項，才放心離去。

這邊翊坤宮里，年世蘭剛帶著緋昀和珞寧回來，就見欣貴人正站在廊下等著，手里還攥著個繡了一半的荷包，指尖都快把絲線絞斷了。

年世蘭心里大致猜到她的來意，卻沒點破，只笑著揚了揚下巴：“緋昀剛睡著，你要是想她，就去偏殿瞧瞧，輕點聲便是?！?/p>

“娘娘。”欣貴人慌忙抬頭，臉上帶著幾分局促，見年世蘭轉(zhuǎn)身要往里走，忙上前一步，聲音發(fā)緊，“緋昀既睡了，嬪妾就不叨擾了，等她醒了再來看。只是……想跟娘娘討口茶喝?！?/p>

年世蘭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眼底藏著焦灼，便知這杯茶不是那么好討的。

她挑了挑眉：“進(jìn)來吧。頌芝，沏壺雨前龍井來，送到內(nèi)殿。其他人都在外頭候著，沒吩咐不許近前?！?/p>

頌芝應(yīng)聲下去，欣貴人的貼身宮女也識趣地守在殿外，偌大的內(nèi)殿里，只剩下她們二人。

“妹妹這模樣，倒像是有話要說。”年世蘭在榻上坐下，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開門見山。

欣貴人深吸一口氣，既然年世蘭挑明了，她也不再遮掩，重重點頭：“娘娘慧眼。今日景仁宮的事，嬪妾有些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p>

“但說無妨?！蹦晔捞m放下茶盞，指尖在杯沿輕輕摩挲著，目光落在她臉上。

欣貴人攥緊了荷包，像是下定了決心：“今日嬪妾也在景仁宮賞花，就站在海棠樹另一側(cè)。那只叫松子的貓……嬪妾看得真真的，它起初的方向，根本不是沖著富察貴人去的?！?/p>

年世蘭眉峰微挑：“哦？那是沖著誰？”

“是莞貴人。”欣貴人壓低了聲音，語氣篤定，“那貓弓著身子，眼睛直勾勾盯著莞貴人的方向，像是早就認(rèn)準(zhǔn)了目標(biāo)。若不是富察貴人恰好站在前面，怕是……”

她沒說下去，但意思再明白不過。

年世蘭指尖一頓，心里咯噔一下。

這倒是她沒料到的。

富察貴人有孕，有人想害她，情理之中。

可甄嬛自己都不知道懷了孕，誰會把矛頭對準(zhǔn)她？

“你這話當(dāng)真？”年世蘭追問，目光銳利起來，“可莞貴人當(dāng)時尚未診出有孕，害她有什么用？”

“嬪妾也想不明白這點。”欣貴人搖了搖頭，又道，“更要緊的是，富察貴人被貓驚得摔倒時，嬪妾瞧見……齊妃在莞貴人身后，狠狠推了她一把?！?/p>

“齊妃？”年世蘭幾乎要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路上琢磨甄嬛的話時，把安陵容、甚至淳常在都想過，唯獨沒算上齊妃。

齊妃雖不算聰慧，卻也在妃位上坐了多年，犯不著跟一個貴人置氣，更何況兩人素?zé)o深仇大恨。

“嬪妾絕不敢妄言?！毙蕾F人見她不信，忙站起身，語氣急切。

“當(dāng)時一片混亂，人人都往前涌，齊妃就站在莞貴人身后半步，那一下推得極重，嬪妾看得清清楚楚，絕不是無意撞到的?！?/p>

年世蘭沒說話，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榻沿，腦子里飛速轉(zhuǎn)著。

齊妃為什么要推甄嬛？是受人指使，還是自己的主意？

若真是沖著甄嬛來的，那松子撲人，會不會也是沖著甄嬛去的？

這兩者之間，又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欣貴人見她神色凝重，又補充道：“嬪妾說這些，不是想挑撥是非。只是覺得后怕……莞貴人那時還不知有孕，尚且有人要害她。咱們在宮里，誰不是如履薄冰？嬪妾想著……娘娘或許該知道這些?！?/p>

她這話倒是實在。

如今宮里誰都知道，她的女兒緋昀養(yǎng)在翊坤宮，她與年世蘭走得近，若是年世蘭失了勢，她自然也沒好下場。

年世蘭抬眼看向她，點了點頭：“本宮明白你的意思。這事到此為止，往后不管聽到什么、看到什么，你都只當(dāng)不知道，該怎么著還怎么著?！?/p>

“是，嬪妾省得。”欣貴人松了口氣，知道年世蘭這是接下了她的示好，也護(hù)著她了。

送走欣貴人，年世蘭立刻起身：“頌芝，備轎，去承乾宮?！?/p>

頌芝一愣：“娘娘，這都快起更了，明日再去不行嗎？”

“不行?！蹦晔捞m語氣斬釘截鐵，“這事拖不得?！?/p>

她心里已有了幾分計較，卻還得跟甄嬛對一對細(xì)節(jié)，才能確定。

甄嬛剛躺下歇著，就聽聞華貴妃來了，驚得差點坐起來。

沈眉莊才走沒多久，年世蘭竟來得這么急，想必是有要緊事。

她忙對浣碧使了個眼色，浣碧會意，趕緊把殿里伺候的人都帶了出去，只留槿汐在門外守著。

“娘娘深夜到訪，可是有什么急事？”甄嬛扶著腰坐起身，見年世蘭臉色沉沉的，心里也跟著一緊。

年世蘭沒坐，直接開門見山：“白日里你說，不是自愿去護(hù)富察貴人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仔細(xì)說給本宮聽?！?/p>

甄嬛定了定神，緩緩道：“當(dāng)時富察貴人站在我前面半步，那貓突然竄出來，她嚇得尖叫著要倒。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后心就被人狠狠推了一把，整個人往前撲出去，正好撞在富察貴人身上。我當(dāng)時就想，那人怕是想讓我撞到她的肚子，借我的手害了她的孩子?！?/p>

年世蘭點點頭，沒提欣貴人的話，又問：“你再想想，當(dāng)時你前后左右都站著誰？有沒有看清是誰推的你？”

甄嬛蹙眉回憶著，指尖無意識地?fù)钢\被：“右手邊是皇后，左手邊是安陵容，身后……”

“我記得是淳常在和齊妃，再就是她們的宮女。宮女們都離得稍遠(yuǎn)些，忙著護(hù)主子，應(yīng)該碰不到我。但事發(fā)太突然，人人都在驚呼，我實在沒看清是誰的手?！?/p>

“那你覺得，會不會是慌亂中被人撞到的？”年世蘭追問，目光緊緊盯著她。

“絕不可能?！闭鐙謸u頭，語氣肯定，“那力道太沉了，帶著股狠勁，分明是早有準(zhǔn)備的，絕不是無意撞到?！?/p>

年世蘭沉默了。甄嬛的話與欣貴人的證詞對上了。

齊妃推的那一把，絕非無意。

可齊妃為什么要這么做？是自己想害甄嬛，還是替別人出頭？

她琢磨著，又道：“這么說來，當(dāng)時在你身邊的，無非就是皇后、安陵容、淳常在、齊妃這幾個人，再加上她們的貼身宮女。不管是主子動手，還是宮女代勞，范圍總跑不出這幾個人?！?/p>

她沒直接點出齊妃，畢竟沒有實證，貿(mào)然說出來，反而容易打草驚蛇。

甄嬛心里一動，年世蘭特意把這幾個人列出來，莫非是有了線索？

但她沒追問，只順著話頭道：“娘娘說的是。只是……她們?yōu)楹我槍ξ遥俊?/p>

“這就得慢慢查了。”年世蘭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語氣凝重。

“你現(xiàn)在有了身孕，萬事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p>

“記住，不管是誰送來的東西，吃食也好，用物也罷，都要仔細(xì)驗過才能用。尤其是涉及到方才說的那幾個人，更是半點馬虎不得?！?/p>

“多謝娘娘提醒，嬪妾記下了。”甄嬛屈膝道謝，心里暖了些。

年世蘭雖是提醒，卻也透著真切的關(guān)切。

“章太醫(yī)不是說你要靜養(yǎng)嗎？這段時間就別出門了，安心在承乾宮里待著?！蹦晔捞m又道，“但不出門，不代表別人就不會找上門?！?/p>

她伸手點了點甄嬛的額頭，語氣帶著幾分告誡：

“便是本宮讓人給你送東西，你也得讓槿汐她們驗過再用，甚至直接不用，才是最穩(wěn)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