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開開門呀。我的皮……落在這里了呢。"
女人的聲音又甜又膩,像是剛從蜜缸里撈出來似的,可聽在耳朵里卻讓人后背發(fā)毛?;o期攥著曼珠沙華的花瓣,感覺手心都濕了。這聲音跟她在亂葬崗聽到的王麗媛的哭聲有點(diǎn)像,又不太一樣——多了層說不出的邪氣。
書知言突然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往門縫看。月光下,青石板路上映著個(gè)纖細(xì)的影子,穿著雙紅得刺眼的繡花鞋,鞋尖上繡的并蒂蓮在血一樣的月色里,像是活過來了似的。
"別開門。"書知言壓低聲音,指尖在生死簿上飛快地劃拉?;o期瞥了眼書頁,血字一閃而過:【紅衣女煞,百年前被剝皮而死,專找穿紅衣的女子剝皮下咒】。
門外的笑聲突然停了。
"不開門嗎?"女人的聲音變得陰森起來,"那我可要……自己進(jìn)來了哦。"
話音剛落,客棧的門板突然"哐當(dāng)"一聲被撞開!狂風(fēng)卷著沙石灌進(jìn)來,吹得燈籠直搖晃?;o期瞇起眼睛,就見門口站著個(gè)穿紅色嫁衣的女人,頭發(fā)用金釵綰著,臉上抹著厚厚的脂粉,白得像紙,嘴唇卻紅得像血。最嚇人的是她的眼睛——兩個(gè)黑洞洞的窟窿,里面像是有血在往下滴。
"我的皮……你們看見我的皮了嗎?"女人伸出慘白的手,指甲又尖又長,泛著青光,"昨天有個(gè)老頭子來住店,他偷走了我的皮……"
花無期的讀心術(shù)突然炸開,無數(shù)念頭像潮水一樣涌進(jìn)來——【找到了……終于找到合適的皮了……】【這個(gè)女娃的皮又嫩又滑……正好做件新嫁衣……】【還有那個(gè)男的……他的皮能擋陰火……】
"你說的是那個(gè)拎著人皮燈籠的老頭?"花無期故意拖延時(shí)間,曼珠沙華的花瓣在她袖口悄悄綻放,紅光映得柜臺都發(fā)亮。她看見書知言的手按在柜臺底下的銅鑰匙上,生死簿在他懷里微微顫動(dòng)。
紅衣女煞的頭突然"咔噠"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黑洞洞的眼眶對準(zhǔn)了通往二樓的樓梯:"他在上面……對不對?"她突然怪笑起來,笑聲尖銳得像指甲刮玻璃,"他以為躲進(jìn)彼岸房就能練成皮蠱?太天真了……那間房,本來就是我的!"
說完,她的身體突然化作一團(tuán)黑煙,朝著樓梯飄去!速度快得像一陣風(fēng),帶起的腥臭味差點(diǎn)把花無期熏吐了。
"跟上去!"書知言一把拉住她的手,往二樓跑。他的手心還是那么涼,卻出奇的讓人安心?;o期能聽見他心里怦怦直跳,還有那句翻來覆去的念頭:【千萬不能讓她拿到皮蠱……更不能讓她傷了無期……】
二樓的走廊黑漆漆的,墻皮剝落的地方露出里面暗紅色的磚頭,像是干涸的血跡。三扇房門緊閉著,門板上的"奈何"、"忘川"、"彼岸"字樣在月光下扭曲變形,仿佛在嘲笑他們這些闖入者。
最里面的"彼岸"房傳來打斗聲,還有剝皮鬼凄厲的慘叫:"我的皮!那是我的皮!你這個(gè)賤人!"接著就是重物落地的聲音,還有骨頭斷裂的脆響。
紅衣女煞的嬌笑聲從門縫里傳出來:"嚷嚷什么?你的皮本來就是偷來的。三百年前你剝了我的皮做燈籠,現(xiàn)在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書知言突然一腳踹開房門!
屋里的景象讓花無期倒抽一口冷氣。剝皮鬼倒在地上,胸口插著根金釵,黑色的血從傷口里汩汩往外冒,沾濕了他的藍(lán)布長衫。他的人皮燈籠掉在地上,罩子裂開道縫,露出里面跳動(dòng)的綠色火苗。而那個(gè)紅衣女煞正蹲在他身邊,手里拿著張血淋淋的人皮,像是在欣賞什么寶貝。
"啊,你們來了。"紅衣女煞慢慢轉(zhuǎn)過頭,黑洞洞的眼眶對準(zhǔn)他們,"正好,幫我看看這張皮合不合身。"她突然把人皮往自己身上一披!鮮血瞬間染紅了她的嫁衣,那張皮在她身上慢慢收縮、貼合,最后竟和她融為了一體。原本空洞的眼眶里,突然長出了兩顆水汪汪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看起來楚楚可憐。
要不是親眼看見她剝皮的全過程,花無期差點(diǎn)以為她是哪家被欺負(fù)的大家閨秀。
"好看嗎?"紅衣女煞站起來轉(zhuǎn)了個(gè)圈,嫁衣裙擺飛揚(yáng),露出那雙繡著并蒂蓮的紅繡鞋,"這張皮年輕、飽滿,比我原來的好多了……"她突然看向書知言,眼睛里閃過一絲貪婪,"你的皮也不錯(cuò),我能感覺到里面藏著很強(qiáng)的靈力……"
話音未落,她突然化作一道紅光撲過來!速度快得根本看不清動(dòng)作,只留下一串甜膩的笑聲。
書知言猛地將花無期推開,自己卻被紅光掃中了胳膊。青布長衫瞬間被劃破,露出里面的皮膚——竟然沒有流血,而是浮現(xiàn)出金光閃閃的符文,像是書頁上的字跡。
"咦?"紅衣女煞停了下來,歪著頭打量他,"你不是人?也不是鬼……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書知言沒說話,指尖的金光越來越亮。生死簿從他懷里飄出來,自動(dòng)翻開,血紅色的字跡浮現(xiàn)在空中:【紅衣女煞,本名李秀蓮,天啟三年被奸夫所害,剝皮制成燈籠。怨氣積郁百年,化為厲鬼,專剝穿紅衣女子之皮續(xù)命……】
"住口!"李秀蓮?fù)蝗患饨衅饋?,雙手捂著頭,"別念!不準(zhǔn)念!"她的身體開始扭曲,剛剛貼合的人皮裂開道道縫隙,露出下面慘白的骨頭。
花無期趁機(jī)甩出曼珠沙華的花瓣!紅光像刀子一樣劃破空氣,直刺李秀蓮的胸口。可花瓣剛碰到她的嫁衣,就"滋啦"一聲化成了灰——那件嫁衣上竟然也繡滿了符咒,跟之前那個(gè)妖道身上的差不多。
"就憑你們?"李秀蓮?fù)蝗惶痤^,眼睛里布滿血絲,"也想管我的閑事?"她突然雙手結(jié)印,嘴里念念有詞。屋里的溫度驟降,花無期看見地面上結(jié)起了一層白霜,霜花蔓延之處,墻壁開始滲出血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匯成小小的溪流。
剝皮鬼的尸體突然動(dòng)了!他的眼睛猛地睜開,黑色的眼珠翻白,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朝著書知言撲過去。指甲又長又尖,像是要把他撕成碎片。
"小心后面!"花無期剛喊出聲,就見李秀蓮的手已經(jīng)掐住了她的脖子!冰冷的手指像鐵鉗一樣,掐得她喘不過氣來。曼珠沙華的花瓣在她周身旋轉(zhuǎn),卻怎么也靠近不了李秀蓮——那個(gè)女人身上的怨氣太重了,像是塊吸鐵石,把所有的靈力都吸走了。
"放開她!"書知言怒吼一聲,也不管撲過來的剝皮鬼,徑直沖向李秀蓮。生死簿在空中旋轉(zhuǎn),金光像潮水一樣涌出來,照得整個(gè)屋子亮如白晝。剝皮鬼慘叫著后退,皮膚開始剝落,露出下面森白的骨架。
李秀蓮被金光刺得睜不開眼,掐著花無期脖子的手松了松?;o期趁機(jī)用膝蓋頂住她的肚子,同時(shí)用盡全身力氣把曼珠沙華的花瓣往她臉上扔!
"啊——!"李秀蓮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捂住臉后退。花無期看見她剛剛貼合的人皮正在剝落,露出里面腐爛的肌肉和森白的骨頭。那些被花瓣劃傷的地方,冒出陣陣黑煙,散發(fā)出陣陣惡臭。
"我殺了你們!"李秀蓮徹底瘋狂了。她猛地撕掉身上的人皮,露出本來面目——一具穿著破爛嫁衣的白骨,空洞的眼眶里跳動(dòng)著綠色的火焰。她伸出白骨森森的手,指向書知言和花無期:"讓你們給我陪葬!"
整個(gè)屋子突然劇烈晃動(dòng)起來,墻壁上的血水流得更急了,匯成一條條小溪,朝著他們腳下涌來。花無期感覺腳下黏糊糊的,低頭一看,嚇得魂飛魄散——那些血水里面竟然泡著無數(shù)張人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在對著她哭嚎:"還我皮來……還我命來……"
剝皮鬼的骨架已經(jīng)撲到了書知言面前,骨爪帶著風(fēng)聲抓向他的臉。書知言側(cè)身躲開,同時(shí)將生死簿往地上一按!金光爆發(fā)出來,形成一個(gè)巨大的屏障,將骨架彈飛出去,撞在墻上摔得粉碎。
"無期,抓住我的手!"書知言朝她伸出手,眼神焦急。他的胳膊還在流血,之前被李秀蓮劃破的地方滲出金色的血液,滴在地上,發(fā)出"滋滋"的響聲。
花無期剛想抓住他的手,腳下突然一滑!一張人臉從血水里冒出來,咬住了她的腳踝!冰冷的觸感讓她渾身一顫,低頭一看,那張臉竟然是王麗媛!眼睛睜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著她,嘴里面不停地念叨:"我的皮……還我皮……"
"王麗媛?怎么是你?"花無期心里一驚,用力掙扎,可腳踝卻被越咬越緊。她看見書知言也被好幾張人臉纏住了,那些臉有的熟悉有的陌生,都是他們之前遇到過的人——賣豆腐的李文才、王知府、甚至還有那個(gè)已經(jīng)被沈青寒殺死的妖道!
"這些都是她害死的人……"書知言的聲音有些吃力,生死簿的金光越來越暗,"她用這些人的怨氣增強(qiáng)自己的功力……"
李秀蓮的白骨在血水中狂笑,聲音尖利刺耳:"放棄吧!你們逃不掉的!這里是我的地盤,陰陽客棧……就是我的墳?zāi)梗?她伸出骨手,指向花無期的臉,"先剝了你的皮,再扒了他的皮……我要讓你們生生世世都困在這里陪我!"
骨手帶著腥風(fēng)抓來,花無期閉上眼睛,以為自己死定了??深A(yù)想中的疼痛沒有傳來,反而聽見"鐺"的一聲脆響,像是金屬碰撞的聲音。
她睜開眼睛一看,只見書知言擋在她身前,用生死簿擋住了李秀蓮的骨手。書頁上金光爆閃,李秀蓮的骨手被燙得冒出黑煙,發(fā)出"滋啦滋啦"的響聲。
"快走!"書知言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決絕?;o期看見他的嘴角流下一絲金色的血液,順著下巴滴在生死簿上,瞬間被書頁吸收,金光變得更加耀眼。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花無期抓住他的胳膊,眼淚突然掉了下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就是覺得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又酸又脹。
書知言突然笑了,擦掉她臉上的眼淚:"傻瓜……我是生死簿成精,死不了的。"他突然用力推開她,"拿著這個(gè)!"一個(gè)冰涼的東西塞進(jìn)她手里,是那枚從香灰堆里找到的銅鑰匙,"去地窖!找到第十三塊磚……"
話沒說完,他就被李秀蓮的骨手抓住了!白骨用力一甩,書知言的身體像斷線的風(fēng)箏一樣飛出去,撞在墻上,發(fā)出一聲悶響。生死簿從他懷里掉出來,金光瞬間黯淡下去,像是熄滅的油燈。
"書呆子!"花無期目眥欲裂,想沖過去救他,可腳踝卻被王麗媛的臉?biāo)浪酪ё。瑒?dòng)彈不得。血水已經(jīng)淹沒了她的小腿,冰冷刺骨,無數(shù)張人臉在她身邊沉浮,哭嚎聲震得她耳膜生疼。
李秀蓮的白骨一步步走向書知言,綠色的火焰在她空洞的眼眶里跳動(dòng):"沒了生死簿,我看你還怎么囂張!"她伸出骨手,抓向書知言的臉,"你的皮……我要定了!"
就在這時(shí),花無期突然想起書知言剛才的話——地窖!第十三塊磚!她低頭看了看手里的銅鑰匙,形狀和生死簿封底的凹槽嚴(yán)絲合縫。難道……
她咬了咬牙,猛地將曼珠沙華的花瓣全部灑向那些人臉!紅光爆發(fā)出來,人臉們發(fā)出凄厲的慘叫,暫時(shí)松開了她的腳踝?;o期趁機(jī)朝著柜臺跑去,身后傳來李秀蓮憤怒的咆哮:"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無數(shù)張人臉從血水里冒出來,朝著她撲過來?;o期用盡全力奔跑,跑到柜臺后面,蹲下身摸索著。柜臺底下果然有個(gè)地窖門,黃銅鎖已經(jīng)銹跡斑斑。她把銅鑰匙插進(jìn)去,用力一擰!
"咔噠"一聲,鎖開了。
地窖里漆黑一片,散發(fā)著潮濕的霉味?;o期深吸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書知言還被李秀蓮按在墻上,生死簿掉在地上,金光微弱。她咬了咬牙,鉆進(jìn)地窖,把門關(guān)上。
黑暗瞬間吞噬了她。
地窖里很冷,比奈何橋下的冰河水還要冷?;o期摸索著墻壁往前走,手指觸到粗糙的磚石,上面好像刻著什么東西。她湊近一看,借著從門縫透進(jìn)來的微弱光線,發(fā)現(xiàn)墻上刻滿了字——
【天啟三年,冬。蓮兒,等我回來娶你?!⑸縗
【天啟三年,臘月初八。阿生沒來。聽說他要娶縣太爺?shù)呐畠毫恕!縗
【天啟三年,臘月初九。他派人來說,讓我忘了他。呵呵,怎么忘?】\
【天啟三年,臘月初十。他來了。帶著酒,還有……一把刀。他說,縣太爺想要一張曼珠沙華做成的人皮燈籠。呵呵,原來如此?!縗
【我的皮……被剝下來了……好痛……阿生,你好狠的心……】\
【我詛咒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字跡越來越潦草,最后幾個(gè)字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深可見骨。花無期看得心里發(fā)毛,原來這就是李秀蓮的故事。那個(gè)叫阿生的男人,就是三百年前剝了她皮的人?
她繼續(xù)往前走,數(shù)著墻上的磚塊:"一、二、三……十三!"第十三塊磚比別的磚松動(dòng)一些,上面刻著一朵小小的曼珠沙華,和花無期化形時(shí)胸口的花紋一模一樣。
她伸出手,按在那塊磚上。
突然,磚塊動(dòng)了!緩緩地往里凹陷,露出后面一個(gè)小小的暗格。暗格里放著一個(gè)紅色的錦盒,上面繡著并蒂蓮,和李秀蓮紅繡鞋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花無期打開錦盒,里面放著一張泛黃的紙,還有……半塊玉佩。紙是休書,字跡潦草,正是開頭墻上刻著的那個(gè)"阿生"的筆跡。而那半塊玉佩,花無期認(rèn)得——和李文才懷里揣著的那塊一模一樣!
原來……李秀蓮等的人,竟然是李文才的祖先?
地窖突然劇烈晃動(dòng)起來,頭頂傳來"轟隆轟隆"的響聲,好像有什么東西塌了?;o期趕緊把錦盒揣進(jìn)懷里,朝著地窖門口跑去。剛跑到門口,就聽見上面?zhèn)鱽頃蕴撊醯穆曇簦?無期……快跑!客棧要塌了!"
她用力推開地窖門,沖了出去。
眼前的景象讓她目瞪口呆。整個(gè)客棧都在晃動(dòng),墻壁裂開道道縫隙,屋頂?shù)耐咂?嘩啦啦"地往下掉。李秀蓮的白骨倒在地上,已經(jīng)散架了,綠色的火焰漸漸熄滅。而書知言靠在墻邊,臉色蒼白如紙,嘴角不停地流著金色的血液,生死簿掉在他腳邊,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光芒。
"書呆子!你怎么樣?"花無期沖過去抱住他,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她能感覺到他的身體越來越冷,氣息也越來越弱。
書知言努力擠出一個(gè)笑容,抬手想擦掉她的眼淚,可手剛抬到一半就掉了下去:"別哭……我沒事……生死簿只是暫時(shí)休眠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把錦盒……打開……"
花無期趕緊把錦盒拿出來,打開。休書和半塊玉佩靜靜地躺在里面。書知言的目光落在那半塊玉佩上,突然笑了:"原來……是這樣……"
就在這時(shí),客棧的橫梁突然"咔嚓"一聲斷了,朝著他們砸過來!花無期想都沒想,用自己的身體護(hù)住書知言!
預(yù)想中的劇痛沒有傳來。橫梁在離他們頭頂三尺的地方停住了,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花無期抬頭一看,只見一個(gè)穿著白衣服的身影站在他們面前,手里握著一把泛著寒光的劍。
是沈青寒!
他怎么回來了?
沈青寒沒說話,只是揮了揮劍。劍氣縱橫,瞬間將掉落的橫梁斬成碎片。他走到李秀蓮的白骨旁邊,撿起散落在地上的人皮燈籠碎片,然后從懷里掏出一張符紙,貼在白骨上。
"塵歸塵,土歸土。"沈青寒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愛恨已成過往,執(zhí)念亦是虛妄。去吧。"
符紙突然燃燒起來,綠色的火焰包裹著李秀蓮的白骨,慢慢化作灰燼。那些在血水里沉浮的人臉也漸漸消失了,血水退去,露出干燥的地面。
客棧的晃動(dòng)停了。
沈青寒轉(zhuǎn)過身,看向花無期和書知言。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嘴唇?jīng)]有一絲血色,好像隨時(shí)都會暈倒。"帶著那半塊玉佩去找李文才。"他扔下一句話,轉(zhuǎn)身就走。
"喂!你等等!"花無期喊住他,"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要幫我們?"
沈青寒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我是陰陽司的人。"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風(fēng)一吹就散,"保護(hù)生死簿持有者,是我的職責(zé)。"
說完,他就消失在門外的月色里,只留下一陣淡淡的桃花香味。
花無期低頭看向懷里的書知言,他已經(jīng)暈過去了,臉色蒼白得像紙。生死簿靜靜地躺在他身邊,失去了所有光芒,像一本普通的舊書。
她輕輕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抱起書知言,走出搖搖欲墜的陰陽客棧。月光照在他們身上,暖洋洋的,像是在撫慰兩顆疲憊的心。
走到巷口的時(shí)候,花無期回頭看了一眼。陰陽客棧在月光下靜靜地矗立著,墻上的血漬和抓痕都消失了,看起來就像一家普通的老客棧。只有門上那塊褪色的牌匾,還在無聲地訴說著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的故事。
【原來人間的愛恨,比地府的業(yè)火還要燒人啊……】花無期心里想著,低頭看了看懷里的書知言。他睡得很沉,長長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淡淡的陰影,嘴角還殘留著一絲金色的血跡。
花無期輕輕擦去他嘴角的血跡,心里暗暗發(fā)誓:書呆子,你可一定要醒過來啊。你答應(yīng)過要陪我吃遍人間小吃的,可不能說話不算數(shù)。
懷里的錦盒突然動(dòng)了動(dòng),半塊玉佩從里面掉出來,正巧落在書知言的胸口。月光下,玉佩突然發(fā)出淡淡的紅光,和生死簿上的血色圖案遙相呼應(yīng)。
花無期愣住了。這是……什么情況?
\[未完待續(xù)\]紅光沿著書知言的衣襟蜿蜒流淌,在月光下織成細(xì)小的金線?;o期屏住呼吸,眼看著那半塊玉佩像是活物般吸附在生死簿封面,血色紋路順著玉縫緩緩游走,竟與李文才那半塊嚴(yán)絲合縫地拼出朵完整的并蒂蓮。
"唔......"書知言的睫毛在她臂彎里顫抖,懷里的生死簿突然發(fā)燙?;o期慌忙想把書丟開,卻發(fā)現(xiàn)指尖已經(jīng)和書頁粘在了一起,那些血字正順著皮膚往她脈管里鉆,像是春蠶啃食桑葉般窸窣作響。
巷子深處傳來木板轱轆聲。三個(gè)穿皂衣的漢子推著輛烏木車轉(zhuǎn)過街角,車頭掛的白幡在風(fēng)里簌簌發(fā)抖。為首的麻臉瘦子瞥見他們,突然"哎呀"一聲跌坐在地:"沈大人!這...這不是您要找的那兩個(gè)......"
花無期抱緊書知言后退半步,袖口的曼珠沙華突然瘋長,花瓣尖端沾著金粉般的光點(diǎn)。她看見那些漢子腰間掛的腰牌在月光下泛著青氣,正是之前在王知府大堂見過的樣式——陰陽司的陰差。
"姑娘別怕。"第二個(gè)漢子摘下斗笠,露出張布滿皺紋的臉,"我們是奉命來接書先生的。"他目光落在花無期滲出血絲的指尖,突然變了臉色,"不好!人書相連了!"
烏木車突然劇烈顛簸,蓋著的黑布被風(fēng)掀起角,露出里面層層疊疊的竹簡。那些竹簡自行排列成陣,竟在車廂里拼出半張人臉,眼眶的位置空空洞洞地對著花無期,仿佛在無聲召喚。
書知言的手指突然動(dòng)了動(dòng),攥住她滲血的手按在生死簿上。那些鉆心的血字突然溫順下來,在兩人交疊的掌心凝成枚朱砂印?;o期聞到濃烈的檀香,比王知府祠堂里的還要醇厚,耳邊響起無數(shù)細(xì)碎的私語,像是有百人同步吟誦著同一篇經(jīng)文。
"快把他們分開!"麻臉漢子掏出桃木劍就往兩人中間刺。花無期懷中的錦盒突然彈開,那張泛黃的休書騰空而起,字里行間溢出黑霧,在月光下凝聚成個(gè)穿青色長衫的男子虛影,攔腰抱住了麻臉漢子。
"阿生?"花無期失聲驚呼。虛影脖頸處有道歪斜的傷疤,和剝皮鬼燈籠里那張人臉一模一樣。更駭人的是他左手捏著的剝皮刀,刀刃上還掛著幾縷鮮紅的發(fā)絲。
"蓮兒..."青衫男子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黑霧凝成的手指穿過麻臉漢子的胸膛,掏出顆跳動(dòng)的心臟。那顆心在月光下泛著綠光,落在地上竟化作只血紅色的曼陀羅。
烏木車轟然炸開。竹簡如暴雨般射向四面八方,每片竹簡上都刻著個(gè)扭曲的名字?;o期認(rèn)出最上面那片刻著"李秀蓮",墨跡殷紅如血,邊緣還粘著幾絲人皮組織。
"快走!"皺紋漢子突然拽住花無期的胳膊。她這才發(fā)現(xiàn)書知言不知何時(shí)睜開了眼睛,瞳孔里布滿蛛網(wǎng)般的血紋,嘴角勾著詭異的笑。生死簿的書頁自行翻動(dòng),血字在空氣中織成張大網(wǎng),將青衫男子和麻臉漢子團(tuán)團(tuán)困住。
巷子盡頭傳來馬蹄聲。沈青寒騎著匹黑馬疾馳而來,白袍在風(fēng)中展開如蝶翼。他手中長劍劃過月光,劍氣將血網(wǎng)劈出道裂縫:"帶著玉佩去鬼市!找三更當(dāng)鋪的胡老板!"
花無期被皺紋漢子拽著往烏木車殘骸跑。她回頭看見書知言從懷里掏出支毛筆,沾著指尖的金血在虛空中書寫。那些字落地生根,化作鎖鏈纏住青衫男子的腳踝,黑霧中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我等了三百年...憑什么..."
竹簡突然全部豎起,在月光下組成道屏障?;o期最后看見的是書知言逐漸透明的手指,和他胸口那枚越來越亮的玉佩。然后眼前一黑,被漢子推搡著跌進(jìn)輛車轅鑲銀的華麗馬車。
車廂內(nèi)壁鋪著猩紅色的絨布,角落里堆著十幾個(gè)貼著封條的木箱。花無期摸著發(fā)燙的掌心坐起身,發(fā)現(xiàn)錦盒里的玉佩已經(jīng)分成了兩半——一半沾著她的血,一半沁著書知言的金液,接縫處正緩緩滲出珍珠般的油脂。
車窗外傳來鞭子破空聲。皺紋漢子的聲音隔著門簾傳來:"姑娘把玉佩收好,再過三里地就是鬼市。記住,子時(shí)前一定要找到胡老板,否則..."話音突然中斷,接著是重物倒地的悶響。
花無期猛地掀開車簾。皺紋漢子趴在車轅上,后心插著支烏黑的鐵箭,箭羽上繡著朵栩栩如生的并蒂蓮。拉車的兩匹白馬突然人立而起,脖頸扭曲成詭異的角度,眼睛里淌出黑色的血淚。
遠(yuǎn)處的迷霧中緩緩走來個(gè)穿紅嫁衣的女子,烏黑的長發(fā)拖在地上,手里捧著盞人皮燈籠。燈籠的罩子已經(jīng)補(bǔ)好,里面跳動(dòng)的綠火映出張年輕姑娘的臉——正是花無期自己!
"我的皮..."女子甜膩的聲音順著夜風(fēng)飄過來,"你看見我的新皮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