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江肆也從剛才的驚嚇中回神,看著唐卿宇,眼睛瞪得溜圓:“唐卿宇?你小子怎么也掉這鬼地方了?”隨即瞪大眼睛做出夸張的表情:“不是吧?難道你們?nèi)┝??那齊皓和何言……”
孟梵憶沒說話,目光卻越過唐卿宇,落在了后面那個穿連帽衫的年輕人——張起靈身上。她敏銳地察覺到,在那人平靜無波的外表下,似乎隱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的疲憊感,如同即將繃斷的弦。
而吳邪和王胖子看著這突然冒出來的、打扮怪異,在雨林里穿裙子、格子褲、還有棒球棍?言行更怪異的幾個人,一時間腦子都有點轉不過彎。王胖子捅了捅吳邪,壓低聲音:“天真,這…拍綜藝呢?還是咱們撞邪了?那姑娘頭發(fā)顏色跟被雷劈了似的…”
就在這時,一個平靜得近乎冷漠的聲音,清晰地插了進來,蓋過了所有的嘈雜和混亂。
“PTSD。急性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閃回癥狀明顯,伴隨解離傾向?;乇苄袨閺娏?。生理喚醒度極高?!?/p>
說話的是齊皓。他不知何時也出現(xiàn)在了迷霧邊緣,靜靜地靠在一棵濕漉漉的大樹旁。里面是黑色短袖,外面套著同樣濕透的白色上衣,脖子上那條棕黑格子紋圍巾倒是依舊一絲不茍地圍著,只是顏色深了不少。微分碎蓋的黑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額角,襯得他本就冷峻的側臉更加疏離。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沾著細小水珠的方形透明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手術刀,精準地穿透雨林的濕氣和混亂的人群,牢牢鎖定在一個人身上——張起靈。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朵,包括吳邪、王胖子,以及他話語指向的核心——那個剛剛收斂了所有氣息、如同孤峰般靜默的張起靈。
“依據(jù)微表情分析:下顎肌肉緊繃頻率異常,眨眼間隔延長,瞳孔微縮后持續(xù)放大,肢體語言呈僵硬性防御姿態(tài)。結合環(huán)境壓力源觸發(fā)概率…綜合評估,你PTSD復發(fā)概率在87.3%以上,且處于急性發(fā)作期邊緣。建議立即脫離高壓環(huán)境,進行認知行為干預?!饼R皓的語速平穩(wěn),吐字清晰,每一個詞都像是冰冷的、經(jīng)過精確測量的數(shù)據(jù)塊,砸在黏膩潮濕的空氣里。
全場死寂。
雨點打在闊葉上的噼啪聲,人面鳥在遠處掙扎的撲騰聲,甚至尹殷壓抑的抽泣聲,在這一刻都消失了。
吳邪和王胖子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嘴巴微張,眼睛瞪得滾圓,看看面無表情、眼神卻深不見底的張起靈,又看看那個靠在樹上、一身濕透卻依舊透著股格格不入的學術氣質(zhì)的齊皓,大腦徹底宕機。王胖子甚至忘了自己手里還捏著半塊壓縮餅干。
張起靈沒有任何動作,甚至連眼睫都沒有顫動一下。他只是靜靜地站著,仿佛一尊浸透了雨水的石像。然而,在他那亙古不變的平靜之下,似乎有什么極其細微的東西,如同深潭最底部被投入了一顆石子,漾開了一圈無人能察的漣漪。他的目光依舊沉靜,卻似乎更深邃了些,像蒙上了一層難以穿透的霧靄。
尹殷也忘了哭泣,呆呆地看著齊皓,又看看張起靈,臉上還掛著淚痕和泥漿,表情一片空白。寧江肆嘴巴張成了O型,手里的銅錢串子都忘了搖。唐卿宇則挑了挑眉,看看張起靈,又看看齊皓,最后嘖了一聲,小聲嘀咕:“靠,書呆子又犯病了?跟悶油瓶說這個?”
“沙沙…沙…”
一陣輕微的、不同于雨打樹葉的摩擦聲,在眾人側后方的濃密蕨類植物叢中響起。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黏膩感,仿佛冰冷的鱗片貼著濕滑的地面在游走。
所有人的神經(jīng)瞬間再次繃緊。
吳邪下意識地握緊了手里的刀,王胖子也抄起了工兵鏟,警惕地望向聲音來源。孟梵憶的手再次按在了腰間的折疊鏟上。唐卿宇握緊了棒球棍,眼神銳利。寧江肆手腕上的銅錢串子被攥得死緊。尹殷驚恐地捂住了嘴。
就在這時,旁邊的樹叢又是一陣窸窣,何言有些狼狽地鉆了出來。他白色的襯衫和天藍色長褲沾滿了泥點和水漬,鼻梁上的方形透明眼鏡也蒙著一層薄薄的水霧,但懷里卻緊緊抱著一個防水畫夾,似乎完好無損。他臉上帶著點茫然和驚魂未定,但看到眼前的眾人(尤其是吳邪、王胖子和張起靈)時,眼中瞬間爆發(fā)出強烈的震驚和難以置信的光芒,嘴巴微微張開,像是要說什么。
然而,下一秒,那蕨叢中的“沙沙”聲陡然加劇!
數(shù)只拳頭大小、背甲油亮、長著巨大鰲鉗的黑色甲蟲猛地鉆了出來!它們速度極快,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聲,直撲向離得最近的王胖子和尹殷!
“尸蟞!”吳邪臉色大變,厲聲示警。
“媽呀!蟲子??!”尹殷看到那猙獰丑陋的蟲子,嚇得魂飛天外,之前的恐懼瞬間被放大十倍,爆發(fā)出刺破耳膜的尖叫。
寧江肆看到尸蟞的瞬間,眼睛卻亮了!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一個箭步?jīng)_到前方,手腕上的銅錢串子被她一把扯下,高舉過頭頂,口中念念有詞,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妖邪退散,急急如律令!敕!”她手腕用力一抖,那串銅錢帶著破風聲甩了出去,目標直指沖在最前面的那只尸蟞王!
“別!”吳邪驚得大喊,想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知道寧江肆這動作簡直是火上澆油!
果然,那銅錢串子“啪”地一聲砸在尸蟞王堅硬的背甲上,非但沒造成傷害,反而徹底激怒了它!尸蟞王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嘶鳴,鰲鉗開合,帶著幾只小弟,更加兇猛地撲了過來!
王胖子揮動工兵鏟拍飛一只小的,嘴里罵罵咧咧:“哎喲我去!姑奶奶您這跳大神兒也不分場合???這玩意兒它不吃這套!”他一邊抵擋一邊下意識地往張起靈身后躲。
吳邪也連忙揮刀格擋,同時焦急地看向張起靈,卻發(fā)現(xiàn)小哥的目光,似乎在那串掉落在泥水里的銅錢和寧江肆身上極其短暫地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罕見的…愕然?但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就在這混亂之際,何言像是完全沒看到眼前的險境。他迅速打開畫夾,抽出一支炭筆,目光越過緊張對峙的眾人和猙獰的尸蟞,筆尖在畫紙上飛快地舞動起來。他的視線焦點,不是那兇悍的尸蟞王,也不是如臨大敵的同伴,而是那個被齊皓一席話釘在原地的、穿著深藍色連帽衫的身影。
炭筆摩擦紙面發(fā)出急促的“沙沙”聲,竟奇異地與尸蟞鰲鉗開合的“咔嚓”聲重疊在了一起。何言的眼神專注,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畫紙上正在捕捉的那個瞬間——
畫紙上,張起靈冷峻的側臉輪廓飛快成型。濕透的碎發(fā)貼在額角,線條冷硬的下顎微微繃緊。然而,最傳神的是那微微抿緊的薄唇唇角。
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