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車沒有開回宿舍,而是駛向了一個楊博文完全陌生的方向。窗外霓虹閃爍,掠過的高級餐廳和會所招牌透著一種冰冷的奢華感。王偉坐在副駕,頭也沒回,聲音平板無波:“帶你去見個人,張總。公司很重要的合作伙伴,對你的‘個人發(fā)展’很感興趣?!?/p>
“個人發(fā)展”四個字被他咬得很重,帶著赤裸裸的暗示。楊博文的心瞬間沉到谷底,比被冰冷的雨水澆透時還要冷。他攥緊了口袋里的月光石,冰涼的觸感此刻也無法驅(qū)散那股從心底蔓延開的寒意和惡心。他想拒絕,但喉嚨像是被堵住了,經(jīng)紀(jì)人那張冷漠的臉和燒焦玩偶的氣味在腦海中交替閃現(xiàn),形成無形的枷鎖。
車子最終停在一家極其隱秘的高檔私人會所門前。門童恭敬地拉開車門,暖黃的燈光和輕柔的鋼琴聲流瀉出來,卻只讓楊博文感到更加窒息。王偉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帶著不容抗拒的掌控:“機(jī)靈點,博文。張總一句話,能讓你前途無量,也能……” 他沒說完,但未盡之意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著楊博文的神經(jīng)。
包廂門推開,濃重的雪茄味和昂貴的香水味混雜在一起撲面而來。巨大的圓桌旁只坐了兩個人。主位上是一個五十歲上下、身材發(fā)福的男人(張總),穿著考究的絲綢唐裝,手上戴著一枚碩大的翡翠戒指,眼神渾濁,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像在評估一件貨物。他旁邊坐著一個妝容精致、笑容諂媚的年輕女人,正殷勤地給他布菜。
“哎喲,我們的大明星終于來了!”張總哈哈一笑,聲音洪亮卻透著油膩,目光黏膩地在楊博文身上掃視,尤其在潮濕的演出服勾勒出的腰線和被劉海半遮的額角停留,“快坐快坐!淋雨了吧?王偉你怎么照顧人的?”
王偉立刻換上殷勤的笑臉:“張總教訓(xùn)的是!博文,還不快謝謝張總關(guān)心?”他推了楊博文一把,力道讓他踉蹌半步,正好被張總伸出的、帶著翡翠戒指的手“扶”住。那只手趁機(jī)在他手臂上用力捏了一把。
楊博文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猛地抽回手臂,動作幅度之大讓桌邊的女人都愣了一下。他臉色煞白,幾乎是咬著牙擠出兩個字:“……謝謝。”
張總臉上的笑容淡了些,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悅,但很快又被更深的興趣取代。“年輕人,有點脾氣好,有性格!”他示意王偉倒酒,“來來來,先喝一杯暖暖身子!這可是我珍藏的好酒!”
辛辣的液體被強(qiáng)行塞到楊博文手里。他看著杯中琥珀色的液體,感覺像捧著一杯毒藥。王偉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腳,眼神警告。張總舉著杯,笑瞇瞇地看著他,等著。那是一種無聲的逼迫,一場測試他是否“聽話”的儀式。
就在楊博文指尖顫抖,幾乎要屈服于這巨大的壓力,將酒杯湊到唇邊時——
“張總!”包廂門被猛地推開,一個穿著會所經(jīng)理制服的男人氣喘吁吁地跑進(jìn)來,神色異常緊張,甚至帶著點惶恐,他附在張總耳邊急促地低語了幾句。
只見張總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隨即變得極其難看,像是吞了只蒼蠅。他猛地看向楊博文,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玩味和打量,而是充滿了驚疑、審視,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他手中的酒杯“啪”地一聲重重放在桌上,琥珀色的酒液濺了出來。
“王偉!”張總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的怒火,“帶你的人,立刻走!”
王偉完全懵了,臉上的殷勤笑容僵住:“張總?這…這是怎么了?博文他……”
“滾!”張總厲聲打斷他,看都沒再看楊博文一眼,仿佛他是什么不祥之物,“馬上!在我改變主意之前!”
變故發(fā)生得太快。王偉被經(jīng)理幾乎是半推半請地“送”出了包廂,楊博文茫然地跟在后面,心臟還在因為剛才的緊張和此刻的突變而狂跳。他能感覺到身后張總那兩道復(fù)雜難辨的目光,如芒在背。
直到坐回冰冷的保姆車,引擎發(fā)動,王偉才猛地一拳砸在車窗上,臉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顯然氣到了極點,更多的是驚疑不定。他猛地扭過頭,眼神像毒蛇一樣死死盯住楊博文,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你他媽到底干了什么?張總為什么是那種反應(yīng)?!誰在背后搞鬼?!”
楊博文緊緊靠在車門邊,手指在口袋里死死攥著那顆月光石,幾乎要將它嵌入掌心。他比王偉更茫然,更心驚。是誰?誰能在這種時候,用這種方式,將他從那令人作嘔的泥沼里硬生生拽了出來?那通讓張總瞬間變臉的電話,是誰打來的?內(nèi)容又是什么?
未知的援手帶來了喘息,卻也將他推入了更深的迷霧和更洶涌的暗流。張總的忌憚,王偉的暴怒和猜疑,都像更沉重的枷鎖,懸在了頭頂。車子駛?cè)氤脸恋囊股?,楊博文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只覺得前路一片漆黑,唯有掌心里那一點冰涼的、來自遙遠(yuǎn)星系的微光,是唯一能抓住的實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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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同一時間。**
藤原律師放下保密性極強(qiáng)的衛(wèi)星電話,推了推金絲眼鏡,看向坐在陰影里的左奇函。左奇函面前的平板電腦屏幕上,正顯示著一個加密地圖定位,紅點閃爍的位置正是那家私人會所附近,此刻,紅點正在移動。
“消息已經(jīng)透給‘那邊’了?!碧僭穆曇艉翢o波瀾,“張啟明這個人,早年發(fā)家不太干凈,最怕的就是引起某些特殊部門的注意。他收到‘老朋友’的‘問候’,足夠他嚇破膽,不敢再碰您的小朋友?!?/p>
左奇函沒有看藤原,他的目光死死鎖在屏幕上那個移動的紅點上,薄唇抿成一條鋒利的直線,下頜線繃得緊緊的。直到看到紅點移動的軌跡明顯是遠(yuǎn)離會所,朝著宿舍方向而去,他才幾不可查地、極其緩慢地松開了攥得發(fā)白的拳頭。手心里,那枚狐貍金屬掛墜的棱角,已經(jīng)深深印入了皮肉。
他拿起旁邊另一部手機(jī),屏幕上還停留在加密通訊的界面,最后一條發(fā)出的指令是十分鐘前的:【啟動B計劃,目標(biāo):張啟明。級別:震懾?!?/p>
他沉默了幾秒,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劃過,最終只發(fā)出了兩個字,帶著劫后余生的沉重和依舊無法消弭的心悸:
** 【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