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的金磚地面比太和殿的更冷。
沈姝摘下鳳冠時,肩頭的霞帔隨著動作滑落了半寸。青禾連忙上前接住,露出繡鞋上沾著的半片枯葉——那是方才從偏殿回來時,不知被哪個宮人踩斷的枯枝,混在錦繡裙擺下,像塊礙眼的傷痂。
"娘娘,該用晚膳了。"青禾的聲音壓得很低,眼角瞟著桌上早已涼透的四菜一湯。鎏金碗碟里的燕窩羹結(jié)了層薄膜,映出殿角銅鶴香爐里將熄未熄的殘煙。
沈姝沒接話。她把鳳印擱在紫檀木桌上,那方沉甸甸的金印砸得桌面發(fā)出悶響,邊緣的龍紋硌出幾道淺淺的月牙痕。她想起白日里偏殿的情景,晚晴躲在蕭景淵身后時,腕間那抹藥膏紅得刺眼,像極了自己掌心被鳳印壓出的血痕。
"把東西都撤了。"沈姝突然開口,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她走到妝鏡前,鏡中映出的女子鬢發(fā)微亂,鳳冠卸下后,露出的頸側(cè)有道淡淡的紅印——那是封后大典時,沉重的冠冕勒出來的。
青禾咬著唇,將食盒往外搬時,殿外突然傳來細(xì)碎的腳步聲。秦公公尖細(xì)的嗓音隔著屏風(fēng)飄進(jìn)來:"皇后娘娘安,奴才奉陛下口諭,送些點心過來。"
沈姝握著銅鏡的手猛地收緊,冰涼的鏡沿硌進(jìn)掌心。她記得秦公公的聲音,就是這個人,在太和殿上附在蕭景淵耳邊說了幾句話,讓她的夫君拋下整個封后大典,頭也不回地奔向另一個女人。
"本宮不吃。"沈姝的聲音冷得像殿角的冰凌。
屏風(fēng)外的腳步頓了頓。秦公公賠著笑:"娘娘,這是御膳房新做的杏仁酪,陛下特意吩咐給您安神的......"
"滾。"
一個字,淬了寒冰。
青禾嚇得手一抖,食盒差點摔在地上。她跟著沈姝在邊關(guān)長大,見過自家小姐揮劍斬落敵酋頭盔時的狠厲,卻從未見過她用這樣的語氣說話——那不是憤怒,是凍透了心的死寂。
屏風(fēng)外的笑聲戛然而止。秦公公沉默片刻,語氣里添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威壓:"娘娘,陛下說了,您今日受了驚嚇,需得好生休養(yǎng)......"
"陛下還說了什么?"沈姝緩緩轉(zhuǎn)過身,走到屏風(fēng)前。午后的陽光斜斜地照進(jìn)來,在她臉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光影,"說本宮該像個木頭樁子似的,杵在太和殿里等他描完眉?還是說,沈家女兒就該受這樣的羞辱?"
秦公公的臉色白了白。他伺候蕭景淵多年,知道這位新后不僅是鎮(zhèn)國公府的嫡女,更是當(dāng)年跟著父兄在雁門關(guān)守過城樓的主兒。傳聞她十二歲就能拉開三石弓,十五歲單騎追過逃兵,這樣的女人,哪里是尋常深宮婦人可比的?
"娘娘息怒,陛下他......"秦公公試圖解釋,卻被沈姝打斷。
"本宮乏了。"沈姝轉(zhuǎn)身走向內(nèi)殿,鳳袍曳地的聲響在空曠的大殿里格外清晰,"告訴陛下,本宮身子不適,明日的早朝,怕是去不了了。"
秦公公看著她決絕的背影,額角滲出細(xì)汗。他知道,這位新后是認(rèn)真的。她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向陛下宣戰(zhàn)。
\*\*\*三日后,坤寧宮。
鎏金銅盆里的水換了第三遍,依舊清澈見底。沈姝坐在窗邊,手里翻著一本《女誡》,書頁卻許久未曾翻動。殿外的日頭漸漸升高,照在金磚地面上,映出她孤單的身影。
這三天,蕭景淵一次也沒來過坤寧宮。
倒是太后派人送來了不少賞賜,綾羅綢緞,珠寶玉器,堆了滿滿一偏殿??缮蜴?,那不是關(guān)心,是敲打。太后一向不喜歡沈家勢大,如今見皇帝冷落皇后,自然樂得看笑話。
"娘娘,秦公公又來了。"青禾的聲音帶著幾分擔(dān)憂。
沈姝合上書頁,指尖在"婦德"二字上輕輕劃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讓他進(jìn)來。"
秦公公這次帶了兩個人來,抬著一張紫檀木托盤,上面放著一疊明黃色的奏章。他將托盤放在桌上,躬身道:"娘娘,這是這幾日積壓的六宮箋表,按例需由娘娘批閱。"
沈姝瞥了一眼那些奏章,最上面一本的封皮上寫著"長春宮關(guān)于添置冬衣的請示",下面壓著"永和宮懇請撥調(diào)兩名繡娘",字跡娟秀,透著幾分小心翼翼。這些都是后宮妃嬪的瑣事,往日里都是由皇后過目后,再呈給皇帝御批。
可現(xiàn)在,蕭景淵卻讓秦公公直接送到了坤寧宮。他這是想做什么?試探?還是羞辱?
"放著吧。"沈姝淡淡道,目光卻未在那些奏章上停留。
秦公公卻沒走。他直起身,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娘娘,陛下說了,這些箋表都是急事,還請娘娘盡快批閱......"
"本宮病了。"沈姝打斷他,聲音平靜無波,"前日不是已經(jīng)告訴公公了嗎?頭暈得緊,怕是看不得這些勞什子。"
秦公公的臉色沉了沉。"娘娘,六宮箋表乃是皇后分內(nèi)之事,若是耽誤了......"
"耽誤了如何?"沈姝抬眸,眼中寒光一閃,"是長春宮的娘娘凍著了,還是永和宮的娘娘缺了件衣裳穿?比起這些,本宮倒覺得,陛下更該關(guān)心關(guān)心御書房的那位晚晴姑娘——她的手,好了沒有?"
秦公公的臉"唰"地一下白了。他沒想到沈姝會如此直接地戳破此事,一時竟有些語塞。
沈姝看著他慌亂的模樣,心中泛起一陣快意。她站起身,緩緩走到秦公公面前,目光如炬:"公公是宮里老人了,該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本宮身為皇后,母儀天下,若是連自己的體面都保不住,還有什么資格管理六宮?"
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了幾分,卻字字清晰:"告訴陛下,那日太和殿上,鳳印未接全禮。這六宮箋表,本宮現(xiàn)在還'受不起'。"
秦公公渾身一顫,他終于明白沈姝的意思了。她這是要陛下給她一個交代!一個在封后大典上,被拋下的交代!
"娘娘......"秦公公還想說什么,卻被沈姝冷冷打斷。
"青禾,送客。"
秦公公看著沈姝決絕的背影,知道再勸也是徒勞。他咬了咬牙,深深一揖,轉(zhuǎn)身帶著人匆匆離開了坤寧宮。
殿內(nèi)又恢復(fù)了寂靜。青禾看著桌上那疊明黃色的奏章,擔(dān)憂道:"娘娘,您這樣......會不會太得罪陛下了?"
沈姝走到窗邊,望著庭院里那棵孤零零的梧桐樹。秋風(fēng)蕭瑟,吹落了幾片枯葉,在空中打著旋兒,最終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得罪?"沈姝輕聲重復(fù)著這兩個字,眼中閃過一絲嘲諷,"青禾,你跟著我從邊關(guān)到京城,應(yīng)該明白一個道理——這世上,有些東西,你越是退讓,別人就越是得寸進(jìn)尺。"
她轉(zhuǎn)過身,目光堅定:"我沈姝,鎮(zhèn)國公府的嫡長女,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他蕭景淵既然給不了我體面,那我就自己掙!"
青禾看著自家小姐眼中燃起的火焰,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雁門關(guān)。那時,敵軍來犯,城樓上的沈姝,也是用這樣的眼神,一箭射穿了敵酋的咽喉。
"娘娘放心,青禾誓死追隨娘娘!"青禾跪下,聲音堅定。
沈姝扶起她,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好。從今日起,我們就在這深宮里,好好地'活下去'。"
她知道,這場戰(zhàn)爭,才剛剛開始。而她沈姝,絕不會輸!
\*\*\*是夜,養(yǎng)心殿。
蕭景淵看著秦公公帶回來的那疊六宮箋表,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她真的這么說?"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怒火。
秦公公跪在地上,頭埋得很低:"回陛下,皇后娘娘說......說那日太和殿上,鳳印未接全禮,六宮箋表,她'受不起'。"
"受不起?"蕭景淵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濺了出來,"她沈姝現(xiàn)在是越來越能耐了!竟敢拿鳳印說事!她以為她是誰?鎮(zhèn)國公府的嫡女就可以無法無天嗎?"
秦公公嚇得渾身發(fā)抖,不敢接話。他知道,陛下現(xiàn)在正在氣頭上,說什么都是錯。
蕭景淵在殿內(nèi)踱步,明黃色的龍袍在燭火下閃爍著刺目的光芒。他想起了沈姝那日在偏殿的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卻又帶著一絲冰冷的決絕。那個眼神,讓他莫名地感到一陣心慌。
他知道自己對不起沈姝。封后大典上的不告而別,確實過分了??伤刂撇蛔∽约骸D侨涨毓f晚晴燙到手了,哭得很傷心,他的心一下子就亂了。他就是見不得晚晴受委屈,那個柔弱的女子,總能輕易勾起他的保護(hù)欲。
而沈姝......她太堅強(qiáng)了。堅強(qiáng)得像一塊石頭,不需要他的保護(hù)。
"陛下,夜深了,您該歇息了。"秦公公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蕭景淵停下腳步,目光落在桌上那疊箋表上。他想起了沈姝在邊關(guān)的傳聞,想起了她十二歲拉開三石弓的英勇,想起了她十五歲單騎追逃兵的傳奇。這樣的女子,真的會甘心屈居人下嗎?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蛟S,他不該那樣對她。
"擺駕,坤寧宮。"蕭景淵突然開口。
秦公公愣了一下,隨即反應(yīng)過來,連忙道:"嗻!奴才這就去安排!"
\*\*\*坤寧宮的燈還亮著。
沈姝坐在桌前,面前攤著一張宣紙,上面寫著幾個大字——"和離書"。墨跡已經(jīng)干涸,卻透著一股決絕。
她知道,這三個字一旦寫下,就再也沒有回頭的余地??伤呀?jīng)不在乎了。三日的冷遇,讓她徹底看清了蕭景淵的心。那個男人的心里,從來就沒有她的位置。
與其在這深宮里互相折磨,不如就此放手。她沈姝,就算離開皇宮,也能活得風(fēng)生水起。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沈姝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將宣紙揉成一團(tuán),塞進(jìn)了袖中。
她知道,是蕭景淵來了。
門被推開,蕭景淵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他穿著一身常服,臉色依舊陰沉,卻少了幾分白日里的怒火。
"陛下深夜前來,有何要事?"沈姝站起身,行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宮禮,語氣平靜無波。
蕭景淵看著她疏離的模樣,心中莫名地一陣煩躁。"聽說你病了?"他問道,目光卻在殿內(nèi)四處打量。
"勞陛下掛心,臣妾無礙。"沈姝淡淡道,不卑不亢。
蕭景淵的目光落在桌上那疊六宮箋表上,眉頭微微皺起:"這些折子,你為何不批?"
沈姝抬眸,迎上他的目光,語氣帶著一絲嘲諷:"臣妾不是說了嗎?鳳印未接全禮,臣妾'受不起'。"
蕭景淵的臉色沉了沉:"沈姝,你非要這樣跟朕鬧嗎?"
"鬧?"沈姝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陛下覺得,臣妾是在鬧?"她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著蕭景淵,"在封后大典上拋下皇后,去給一個宮女描眉,這是陛下眼中的'理所當(dāng)然'?讓皇后在百官面前顏面盡失,這是陛下眼中的'恩寵'?"
蕭景淵被問得啞口無言。他看著沈姝眼中的失望和憤怒,心中涌起一陣?yán)⒕巍?那日的事,是朕不對。"他低聲道,"朕向你道歉。"
道歉?沈姝的心猛地一揪。如果道歉有用,那三年的等待,三年的隱忍,又算什么?
"陛下的道歉,臣妾'受不起'。"沈姝的聲音冷得像冰,"陛下還是留著,去跟您心尖上的晚晴姑娘說吧。"
"沈姝!"蕭景淵怒喝一聲,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的手腕。
沈姝猛地后退一步,避開了他的觸碰。袖中的和離書被揉得更緊了,紙張的邊緣硌得她掌心生疼。
"陛下請自重。"沈姝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依舊堅定,"臣妾累了,要歇息了。陛下請回吧。"
蕭景淵看著她決絕的背影,心中的怒火和愧疚交織在一起,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知道,自己今天要是走了,他和沈姝之間,就真的完了。
"沈姝,"蕭景淵的聲音軟了下來,帶著一絲哀求,"別這樣。朕知道錯了。你想要什么,朕都給你。只要你別這樣對朕......"
沈姝轉(zhuǎn)過身,看著他眼中的慌亂,心中泛起一陣?yán)湫?。想要什么?她想要的,他給得起嗎?
"臣妾想要的,陛下給不起。"沈姝的聲音平靜無波,"臣妾只想清靜。"
蕭景淵看著她眼中的冷漠,心一點點沉入谷底。他知道,自己徹底失去她了。
"好。"蕭景淵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既然你如此絕情,那朕也不勉強(qiáng)你了。"他轉(zhuǎn)身,一步步朝著殿外走去。明黃色的身影在燭火下顯得格外落寞。
沈姝看著他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殿外,才緩緩癱坐在地上。袖中的和離書掉了出來,在地上滾了幾圈,停在了她的腳下。
她伸出手,顫抖地?fù)炱鹉羌埡碗x書,淚水終于忍不住奪眶而出。
三年期盼,三年等待,終究是一場空。
從今往后,她沈姝,與蕭景淵,恩斷義絕!
淚珠子砸在"和離書"三個字上,暈開墨團(tuán)像朵破敗的殘梅。沈姝拿手去抹,反倒把宣紙上的字跡蹭得更花,就像她這三年來越描越亂的心緒。
"娘娘!"青禾端著參湯進(jìn)來,見她癱在地上,瓷碗"哐當(dāng)"墜地。參湯在金磚上漫開熱氣,混著碎裂的瓷片,倒比坤寧宮的死寂鮮活些。
沈姝抓起那團(tuán)皺紙塞進(jìn)褥子縫,指尖被碎瓷片劃出道血痕也未察覺。"撿起來。"她聲音發(fā)緊,喉間像堵著團(tuán)浸了水的棉絮。
青禾蹲身拾著瓷片,眼淚比主子還兇:"娘娘何必作踐自己?鎮(zhèn)國公府還等著您......"
"住口!"沈姝猛地起身,血珠滴在明黃的鳳袍上,洇出細(xì)小的紅點,"往后再提'和離'二字,就滾回邊關(guān)去。"
正說著,殿外傳來環(huán)佩叮當(dāng)。李嬤嬤扶著太后款步而入,絳紫色蟒紋褙子掃過門檻,帶來一陣龍涎香混著藥草的氣味。"皇后這是怎么了?"太后目光落在地上的狼藉,語氣帶著慣有的威嚴(yán),"哀家聽說,陛下送來的六宮箋表,你至今未批?"
沈姝斂衽行禮,指尖的血珠順著指縫滴在青磚上:"臣妾愚鈍,怕難當(dāng)此任。"
"難當(dāng)?"太后冷笑一聲,由李嬤嬤扶著坐到鳳座上, "鎮(zhèn)國公府教出的女兒,難道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還是說......"她頓了頓,目光如錐,"你心里還記恨著陛下那日的事?"
沈姝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陰影:"臣妾不敢。"
"不敢就好。"太后端起青禾新奉的茶,茶蓋刮著杯沿發(fā)出刺耳聲響,"哀家知道你受了委屈,可皇家哪有不委屈的?晚晴姑娘不過是個宮女,你堂堂皇后,跟她計較什么?"
"宮女?"沈姝猛地抬頭,眼中血絲清晰可見,"敢問太后,宮女可配有陛下親手描眉?宮女可配在封后大典上,讓中宮皇后獨守空殿?"
太后手中的茶盞重重磕在桌上,茶湯濺出燙紅了手背:"放肆!沈姝,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這后宮是皇家的,不是你鎮(zhèn)國公府的私地!"
沈姝挺直脊背,肩上鳳紋刺繡在燭火下泛著冷光:"臣妾沒忘。所以臣妾更要提醒太后,中宮不穩(wěn),則六宮不寧。今日陛下能為宮女拋下皇后,明日就能為妃嬪動搖國本。臣妾守的不是自己的體面,是皇家的規(guī)矩!"
"好個伶牙俐齒的!"太后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殿外,"你以為有鎮(zhèn)國公府撐腰,就能在宮里無法無天?哀家告訴你,這鳳位坐得穩(wěn)坐不穩(wěn),還得看皇家的意思!"
沈姝忽然笑了,笑聲在空曠的大殿里蕩開,帶著幾分蒼涼:"太后說笑了。臣妾這條命,是跟著父兄在雁門關(guān)撿回來的。當(dāng)年面對十萬敵軍時,臣妾都沒怕過,如今又怎會怕這深宮寂寞?"她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只是臣妾怕,百年之后,史書上會寫——某年某月,帝后大婚,帝為宮女描眉,棄后于不顧。這才是丟了皇家的臉面!"
太后被堵得說不出話,胸口劇烈起伏。李嬤嬤連忙替她順氣,眼神卻帶著幾分驚懼地看向沈姝。誰也沒想到,這位新后竟是塊捂不熱的鐵板,連太后的面子都敢駁。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秦公公尖細(xì)的嗓音:"陛下駕到——"
沈姝心頭一緊,下意識地看向褥子縫里的和離書。蕭景淵怎么去而復(fù)返?
門被推開,蕭景淵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他看著殿內(nèi)劍拔弩張的氣氛,眉頭緊鎖:"母后深夜駕臨坤寧宮,所為何事?"
太后見皇帝來了,委屈頓時涌了上來:"景淵,你來得正好!你看看你娶的好皇后!哀家好心來勸她,她卻......"
"母后。"蕭景淵打斷她,目光落在沈姝滴血的指尖,眸色沉了沉,"此事朕已知曉。六宮箋表之事,是朕的錯。"
太后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景淵,你......"
"母后早些歇息吧。"蕭景淵語氣不容置疑,"這里的事,朕會處理。"
太后看著兒子眼中的決絕,又看看沈姝那副油鹽不進(jìn)的模樣,狠狠跺了跺腳,由李嬤嬤扶著悻悻離去。
殿內(nèi)再次恢復(fù)寂靜,只剩下燭火噼啪作響。
蕭景淵走到沈姝面前,蹲下身,抓起她受傷的手指。指尖的血珠染紅了他的龍紋錦袍,刺得人眼睛生疼。
"為什么不包扎?"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沈姝想抽回手,卻被他死死按住。"陛下不是走了嗎?"她語氣冰冷,眼神卻不由自主地瞟向褥子縫。
蕭景淵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眉頭皺得更緊:"那是什么?"
沈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那團(tuán)紙要是被發(fā)現(xiàn),一切就都完了。
就在蕭景淵準(zhǔn)備起身查看時,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小太監(jiān)連滾帶爬地沖進(jìn)來,臉色慘白:"陛、陛下!長春宮的晚晴姑娘......她、她吞金自盡了!"
蕭景淵猛地站起身,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他看了沈姝一眼,那眼神復(fù)雜難辨,有愧疚,有擔(dān)憂,還有一絲沈姝看不懂的決絕。
"擺駕長春宮!"他丟下這句話,轉(zhuǎn)身就走,龍袍下擺掃過沈姝的裙角,帶起一陣?yán)滹L(fēng)。
沈姝僵在原地,指尖的血還在一滴一滴往下掉。她看著蕭景淵匆忙離去的背影,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晚晴姑娘?吞金自盡?
好一出精彩的苦肉計。
只是不知道,這場戲,最終會是誰贏誰輸。
她緩緩走到床邊,從褥子縫里掏出那團(tuán)皺巴巴的和離書。燭火下,"和離書"三個字雖然被淚水暈染,卻依舊透著一股決絕。
沈姝拿起剪刀,將宣紙一點點剪碎。紙屑在風(fēng)中飄散,像一場遲來的雪。
"青禾,"她開口,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研墨。"
青禾愣住了:"娘娘?"
"研墨。"沈姝重復(fù)道,目光落在桌上那疊明黃色的六宮箋表上,"本宮要批閱奏章。"
青禾看著自家小姐眼中的寒光,突然明白了。這場戰(zhàn)爭,沈姝不會認(rèn)輸。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在這深宮里,殺出一條血路。
只是不知道,這條路的盡頭,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
而此刻的長春宮,燭火通明,哀哭聲此起彼伏。晚晴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嘴角卻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