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跌撞撞沖出拘留所大門,日記本在懷里硌得肋骨生疼。晨光把柏油路曬得冒熱氣,幾個穿馬甲的清潔工正在掃落葉,竹掃帚劃過地面的聲音像磨牙。昨天被胖虎推倒在泥坑里的校服還沒換,領(lǐng)口沾著的草屑扎得脖子發(fā)癢,顧言澤那個被咬過一口的牛奶糖兔子在里面硌著胃,甜得發(fā)苦。
"小姑娘,要打車嗎?"黑車司機搖下車窗,劣質(zhì)煙草味兒跟著飄出來。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路中間,雙腿抖得像剛跑完八百米。拘留所鐵門上的尖刺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像顧言澤數(shù)學筆記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根號。
"去市醫(yī)院。"我拉開后座車門,塑料坐墊燙得能煎雞蛋。日記本從懷里滑出來,"啪"地掉在腳墊上,封皮朝上——顧言澤畫的簡筆畫還在,歪歪扭扭的小人舉著三明治,現(xiàn)在看像個嘲笑我的鬼臉。
司機從后視鏡瞥了我一眼:"看校服是三中的?這時候不去上課跑醫(yī)院?"
我沒搭話,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日記本邊緣。皮革封面被磨出毛邊,像顧言澤總在課堂上咬的那支筆。上次月考他低血糖暈倒前,就是用這支筆在我手背畫小豬,藍黑墨水滲進皮膚紋路,洗了三天才淡下去。
醫(yī)院門口的梧桐葉落了滿地,被風卷著貼在我腳踝上。胖虎那件沾血的衛(wèi)衣突然又浮現(xiàn)在眼前——上周在工地找到他時,他正用這種葉子擦手上的水泥漬,指縫里全是血,還嘴硬說"小傷,過兩天就好"。
住院部電梯間擠滿了人,消毒水味兒刺得我眼睛發(fā)酸。最里面的輪椅上坐著個穿病號服的老奶奶,手里攥著個橘子,黃色果皮剝得歪歪扭扭,像顧言澤折給我的那個牛奶糖兔子。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我被人群推著往里走,后背撞到金屬扶手上,疼得倒吸涼氣。這時候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口袋里的諾基亞硌得慌,屏幕上跳動著"蘇曉曉"三個字——我的同桌兼軍師,上次幫我給顧言澤送愛心便當,結(jié)果在教學樓天臺被教導主任抓個正著。
"你死哪兒去了?"聽筒里傳來她嚼薯片的聲音,"張扒皮的課點名三次了!我?guī)湍愦鸬缴ぷ佣伎靻×恕?
"我在醫(yī)院。"我靠著冰涼的電梯壁滑坐下去,周圍全是腳步聲和說話聲,"胖虎他..."
"胖虎怎么了?"薯片聲突然停了,"是不是顧言澤那事..."
電梯猛地頓了一下,超重警報發(fā)出刺耳的尖叫。我被人潮擠到角落,手機差點脫手。視野里晃動著無數(shù)雙腳,突然看到一雙熟悉的運動鞋——洗得發(fā)白的藍白配色,鞋邊還有道膠水補過的裂痕。
是高二(3)班的王浩。上次顧言澤在籃球場上暈倒,就是他帶頭起哄說我給的糖有問題。
"喂?林溪你還在聽嗎?喂?"蘇曉曉的聲音帶著電流聲傳來。
我死死攥著手機,指節(jié)泛白。王浩和兩個男生靠著電梯門站著,其中一個染著黃毛的我見過,上次在校門口堵顧言澤要錢,被胖虎揍得流鼻血。
"你聽說了嗎?"黃毛突然開口,聲音故意壓得很低,但保證整個電梯的人都聽得見,"顧言澤把陳老板的倉庫燒了,現(xiàn)在抓進去了。"
"真的假的?"王浩吹了聲口哨,"我就說那小子不是好東西,整天裝得人模狗樣。"
我感覺血液一下子沖到頭頂,耳朵嗡嗡作響。胖虎躺在ICU里的樣子突然閃過腦?!獪喩聿逯茏?, monitors發(fā)出滴滴的聲響,醫(yī)生說他顱內(nèi)出血,能不能醒過來全看造化。
電梯到三樓,門開了。我抓起地上的日記本沖出去,帆布鞋在地板上打滑。身后傳來黃毛的嗤笑聲:"喲,這不是顧言澤的小跟班嗎?沒了靠山看誰還護著你。"
我猛地停住腳步,手指頭掐進掌心。走廊盡頭的窗戶開著,風把窗簾吹得鼓起來,像顧言澤那件總也不肯換的舊校服。
"你說什么?"我轉(zhuǎn)過身,聲音抖得不像自己的。
黃毛沒想到我會回頭,愣了一下,隨即嗤笑著走近:"我說錯了?他顧言澤就是個..."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走廊里回蕩。黃毛捂著臉,眼睛瞪得像銅鈴。周圍的人都停下來看,連護士站的阿姨都探出頭。
"你他媽敢打我?"黃毛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伸手就要抓我頭發(fā)。
我閉上眼睛,做好了挨打的準備??深A想中的疼痛沒有來,反而聽到一聲悶響。睜開眼時,黃毛已經(jīng)被人按在墻上,王浩和另一個男生嚇得不敢動。
"再說一遍?"低沉的男聲帶著寒意,聽得我脊柱發(fā)麻。
按在黃毛身上的男生很高,穿著黑色連帽衫,帽子壓得很低,只能看到線條緊繃的下頜。他的右手腕上戴著串黑色珠子,手指骨節(jié)分明,此刻正死死掐著黃毛的脖子。
"李...李哥..."黃毛嚇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誤會,都是誤會..."
被稱為李哥的男生沒說話,只是手上又加了把勁。黃毛的臉開始發(fā)紫,腿抖得像篩糠。周圍的人嚇得不敢出聲,只有護士站的阿姨顫巍巍地說:"小伙子,別沖動啊..."
男生突然松開手,黃毛像灘爛泥似的滑坐在地上,捂著脖子劇烈咳嗽。男生瞥了我一眼,帽檐下的眼神冷得像冰,然后轉(zhuǎn)身就走,黑色連帽衫的衣角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弧線。
我蹲下來翻開日記本,還好沒摔壞。最后一頁顧言澤寫的那句話又跳進眼里:"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就讓向日葵替我看著你。"眼淚突然涌上來,砸在"向日葵"三個字上。
"你沒事吧?"蘇曉曉不知什么時候趕來的,手里還提著我的書包,"我聽張扒皮說你請假了,就猜你肯定來醫(yī)院了。"她蹲下來幫我擦眼淚,手指在我臉上戳了戳,"臉都哭花了,跟小花貓似的。"
ICU病房外的長椅冰冷刺骨。我抱著蘇曉曉帶來的熱牛奶,看著玻璃窗里的胖虎。他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幾根管子從鼻子里插進去,胸口有節(jié)奏地起伏著。 monitors屏幕上的曲線像心電圖,一跳一跳的。
"醫(yī)生怎么說?"蘇曉曉剝了個橘子遞給我,"我剛才在樓下碰到張老師了,她說顧言澤的事..."
"別說了。"我打斷她,剝開橘子的手在發(fā)抖。橘絡(luò)沾在指縫里,像胖虎背上那道縫合的疤。上周在工地找到他時,他正背著比人還高的水泥袋往樓上爬,汗?jié)竦囊路N在背上,那道舊疤在陽光下格外猙獰。
"對不起啊..."蘇曉曉低下頭,聲音悶悶的,"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我搖搖頭,把橘子塞進她嘴里。甜味在舌尖散開,突然想起顧言澤第一次吃我做的三明治的樣子——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眼睛瞬間亮了,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孩子。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那個三明治里加了我偷偷放的糖,專治低血糖的那種。
"對了,"蘇曉曉突然拽了拽我的袖子,"剛才在電梯口救你的那個男生,你認識嗎?"
我被問得一愣:"不認識啊,怎么了?"
"他是李哲??!"蘇曉曉的眼睛瞪得溜圓,"就是那個去年拿全國物理競賽金獎,然后突然休學的學神!高二(1)班的,你居然不知道?"
李哲?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聽過...
"聽說他跟顧言澤以前是朋友。"蘇曉曉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后來不知道為什么鬧翻了,見面跟仇人似的。"
我手里的牛奶突然灑了出來,溫熱的液體濺在日記本上,暈開了顧言澤畫的小兔子。難怪剛才覺得眼熟,那次顧言澤低血糖暈倒在實驗室,就是他把人背到醫(yī)務(wù)室的,當時他帽子壓得很低,我沒看清臉。
"林溪?"蘇曉曉推了推我,"你發(fā)什么呆呢?"
我搖搖頭,翻開日記本新的一頁。顧言澤說過,難過的時候就寫下來,寫完就好了。可現(xiàn)在握著筆的手卻一直在抖,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ICU的門突然開了,護士推著治療車走出來。我趕緊站起來:"護士,病人怎么樣了?"
護士摘下口罩,臉上帶著疲憊的笑容:"情況比之前穩(wěn)定一些了,但還沒脫離危險期。你們是家屬嗎?"
"我們是他同學。"蘇曉曉搶著說,"他爸媽什么時候來?"
護士嘆了口氣:"聯(lián)系不上。警察說他爸媽在外地打工,電話一直打不通。"
我的心沉了下去。胖虎從來不說家里的事,只知道他爸媽在很遠的地方打工,一年也回不來一次。上次他過生日,我和顧言澤偷偷溜出去給他買蛋糕,在KTV唱到半夜,他喝多了哭著說想媽媽,那是我第一次見他掉眼淚。
"對了,"護士突然想起什么,"剛才有個男生來問過病人情況,還交了一部分醫(yī)藥費。"
"男生?"我和蘇曉曉對視一眼。
"是啊,挺高的,穿著黑色連帽衫。"護士比劃著,"還留了張字條,說是給病人家屬的。"
是李哲!
我跟著護士來到護士站,她從抽屜里拿出一張折疊的紙條。紙張是普通的草稿紙,邊緣有點卷,上面的字跡龍飛鳳舞,像男生常寫的狂草。
"醫(yī)藥費已交,有事聯(lián)系這個電話——138XXXXXXXX。"下面沒有署名,只有一個畫得很潦草的向日葵圖案。
我的心臟突然漏跳一拍。向日葵。顧言澤日記里寫的向日葵。
"他還說什么了嗎?"我緊緊攥著紙條,指節(jié)發(fā)白。
護士搖搖頭:"沒說什么,放下錢就走了。對了,他說如果病人醒了,就告訴他,之前的賬一筆勾銷。"
之前的賬?什么賬?
蘇曉曉突然拽了拽我的袖子,臉色發(fā)白:"林溪,你看那邊。"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醫(yī)院大門外停著輛黑色轎車,車窗半降,隱約能看到后座坐著個男人,戴著墨鏡,正在打電話。雖然看不清臉,但我認得那件灰色西裝——上周在校門口堵顧言澤,就是他帶著人。
是陳老板!那個開賭場的,顧言澤他爸欠了他一大筆錢。
我的手開始發(fā)抖,紙條差點被風吹走。蘇曉曉眼疾手快地抓?。?怎么辦?他們怎么找到這兒來了?"
我拉著蘇曉曉躲到柱子后面,心臟跳得快要蹦出來。陳老板打完電話,朝ICU的方向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然后他關(guān)上車窗,黑色轎車像幽靈似的開走了。
"嚇死我了..."蘇曉曉拍著胸口,"他們不會是來找胖虎麻煩的吧?"
我搖搖頭,翻開日記本。顧言澤在最后一頁畫了張簡易地圖,用紅筆圈著個地方——城東的廢棄工廠。旁邊還寫著一行小字:"如果我出事了,去這里找李哲。"
原來他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
"曉曉,"我合上日記本,站起身,"你幫我個忙,在這里守著胖虎,我去去就回。"
"你去哪兒?"蘇曉曉拉住我,"剛才那些人可能還在附近。"
"我去找李哲。"我掙開她的手,"顧言澤留下了線索,我必須去。"
蘇曉曉還想說什么,但看到我眼里的堅定,最終只是點點頭:"你小心點,有情況隨時給我打電話。"她從書包里掏出個東西塞給我,"這個拿著,以防萬一。"
是瓶防狼噴霧,粉色的外殼,上面還貼著卡通貼紙。是上次校運會我們一起買的,說是放書包里防身用。
"知道了。"我把防狼噴霧塞進校服口袋,握緊了手里的日記本。顧言澤,等我,這次換我來保護你。
出了醫(yī)院,我攔了輛出租車。司機師傅正在聽評書,收音機里"咿咿呀呀"的唱腔吵得人腦殼疼。我打開車窗,風灌進來,吹亂了頭發(fā)。日記本在懷里硌得慌,顧言澤畫的向日葵仿佛在發(fā)光。
"師傅,去城東廢棄工廠。"我報出地址,聲音有點抖。
司機從后視鏡看了我一眼:"小姑娘,那地方荒得很,你去那兒干嘛?"
"找人。"我簡單地回答,翻開日記本。顧言澤畫的地圖很簡陋,但標記很清楚——工廠后門有棵歪脖子樹,樹下埋著東西。
出租車駛離市中心,高樓大廈逐漸變成低矮的平房。路邊的店鋪越來越少,最后連路燈都沒了。車窗外黑漆漆的,只有車燈照亮前方的路,像兩只警惕的眼睛。
"到了。"司機停下車,"往前走就是了,我可不敢開進去。"
我付了錢,下了車。夜風吹得人發(fā)冷,廢棄工廠像只巨大的怪獸,蟄伏在黑暗中。生銹的鐵門歪歪斜斜地掛著,上面的鎖鏈已經(jīng)銹跡斑斑。顧言澤畫的歪脖子樹就在不遠處,光禿禿的樹枝在月光下張牙舞爪。
我深吸一口氣,握緊口袋里的防狼噴霧,一步步走過去。腳下的石子硌得腳疼,草叢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知道是什么東西。
就在我快要走到樹下時,突然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猛地轉(zhuǎn)過身,舉起防狼噴霧:"誰?!"
月光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穿著黑色連帽衫,帽檐壓得很低。是李哲!
"你怎么來了?"他開口,聲音很冷。
我松了口氣,手卻還在發(fā)抖:"我來找東西。顧言澤說這里有線索。"
李哲沒說話,只是走到樹下,踢開地上的落葉。月光照在他臉上,我才發(fā)現(xiàn)他眼角有道淺淺的疤,像顧言澤耳后的那道。
"你在找這個?"他彎腰從土里挖出個東西,朝我扔過來。
我手忙腳亂地接住,是個鐵盒子,上面掛著把小鎖。盒子表面已經(jīng)生銹,但還能看出上面刻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字——"澤哲"。
是顧言澤和李哲的名字!
"這是什么?"我試圖打開鐵盒,但鎖太緊了。
李哲走過來,從口袋里掏出把鑰匙,插進鎖孔。"咔嚓"一聲,鎖開了。
盒子里裝著一疊照片和一個舊手機。我拿起最上面的照片,是兩個小男孩在向日葵田里的合影,其中一個眉眼像極了顧言澤,另一個...是小時候的李哲!
"你們..."我驚訝地抬起頭。
"我們以前是鄰居。"李哲拿起那張照片,手指輕輕摩挲著,"他家出事前,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他家出事?顧言澤家發(fā)生什么事了?我正要問,突然聽到身后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仡^一看,兩道刺眼的光柱劃破黑暗,正朝這邊駛來。
是陳老板的車!
"快跑!"李哲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拉著我朝工廠深處跑去。他的手很燙,抓得很緊,我能感覺到他掌心的老繭。
身后傳來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還有陳老板氣急敗壞的叫喊:"抓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
廢棄工廠里彌漫著鐵銹和灰塵的味道。李哲拉著我在錯綜復雜的廠房里穿梭,腳步聲在空曠的車間里回蕩。月光從破了的屋頂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斑,像顧言澤畫的格子。
"這邊!"李哲突然轉(zhuǎn)彎,把我拽進一個堆滿雜物的房間。他關(guān)上鐵門,背靠著墻喘氣,胸口劇烈起伏。
我也累得夠嗆,扶著膝蓋大口喘氣。透過門縫,能看到幾道手電筒的光柱在外面晃動,還有人說話的聲音。
"他們跑不遠,給我仔細搜!"是陳老板的聲音,聽起來很近。
李哲突然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到房間角落的大柜子后面。柜子上蓋著塊破布,散發(fā)著霉味。我們蜷縮在狹小的空間里,幾乎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我的后背貼著冰冷的墻壁,李哲的胸膛就在我面前,溫熱的呼吸噴在我額頭上。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煙草味突然變得很清晰,像顧言澤身上的味道,但又不太一樣。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手電筒的光透過門縫照進來,在地上拉成長長的影子。我的心臟跳得快要蹦出來,下意識地抓住李哲的胳膊。他的肌肉瞬間繃緊了。
"這里有沒有搜過?"一個粗啞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還沒,進去看看!"
門把手開始轉(zhuǎn)動,李哲把我往身后一拉,自己擋在前面,右手悄悄摸向口袋——那里應(yīng)該有什么防身的東西。
就在門快要被打開的瞬間,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叫喊聲:"警察!都不許動!"
外面頓時亂成一團,有人咒罵,有人逃跑,還有東西摔倒的聲音。李哲松了口氣,靠在墻上,臉上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
"你報的警?"我驚訝地問。
他搖搖頭:"是顧言澤。他早就把陳老板開賭場的證據(jù)交給警方了,今天只是收網(wǎng)。"
我愣住了。顧言澤...他早就計劃好了?
李哲打開鐵門,外面的警察正在給陳老板他們戴手銬。閃光燈不停閃爍,把夜晚照得像白天。一個穿警服的叔叔走過來,拍了拍李哲的肩膀:"多虧了你提供的線索,這下人贓并獲了。"
李哲點點頭,目光轉(zhuǎn)向我:"你先跟警察回去做個筆錄,我還有事要處理。"
"等等!"我拉住他的胳膊,"顧言澤他..."
"他不會有事的。"李哲打斷我,從口袋里掏出個東西遞給我,"這個你拿著,去看守所給他。"
是枚向日葵形狀的吊墜,銀質(zhì)的,邊緣已經(jīng)發(fā)黑,但上面的花紋還很清晰。我認得這個吊墜——顧言澤小時候的照片上戴過。
"這是..."
"他家出事那天,他爸送我的,讓我轉(zhuǎn)交給顧言澤。"李哲的聲音很低,"但我一直沒機會給他。"
我握緊吊墜,冰涼的金屬貼在掌心。突然想起顧言澤日記里的那句話:"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就讓向日葵替我看著你。"原來不是他不在,而是他早就把向日葵留在了我身邊。
警察叔叔走過來:"小姑娘,跟我們回警局做個筆錄吧。"
我點點頭,跟著他往外走?;仡^看時,李哲還站在月光下,黑色連帽衫被風吹得鼓鼓的,像振翅欲飛的鳥。
看守所的燈光依舊慘白。我坐在會見室里,手指摩挲著那枚向日葵吊墜。玻璃窗對面的門開了,顧言澤走了進來,穿著干凈的囚服,頭發(fā)剪短了,顯得清爽了許多。
"你怎么又來了?"他坐下,拿起電話聽筒,聲音里帶著笑意。
我沒說話,只是把向日葵吊墜貼在玻璃上。他的眼睛突然亮了,像看到糖果的孩子。
"李哲給你的?"他問,聲音有些顫抖。
我點點頭,眼淚又開始不聽話地往下掉。
"哭什么。"顧言澤笑了,右眼比左眼彎得淺,"我不是說過嗎,只要有向日葵在,我就會一直看著你。"
會見室的喇叭突然響起提示音,女警的聲音冷冰冰的:"時間到了。"
顧言澤站起身,突然湊近玻璃,在我額頭上的位置輕輕碰了一下,像隔著玻璃吻我。
"等我出來。"他嘴唇動了動,無聲地說。
我點點頭,握緊了手里的向日葵吊墜。透過模糊的淚眼,仿佛看到無數(shù)向日葵在風中搖曳,金色的花瓣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像顧言澤眼里的星星。
走出看守所時暮色正濃,秋風卷著碎葉子在腳邊打旋。向日葵吊墜在衛(wèi)衣里貼著心口,銀鏈硌得鎖骨生疼。剛拐過街角,蘇曉曉的自行車就像顆出膛炮彈沖過來,車筐里的保溫飯盒晃得叮當響。
"上車!"她猛地捏住剎車,帆布鞋在柏油路上擦出白印子,"胖虎醒了!"
我撲在后座上,聞到她頭發(fā)上飄來的橘子味洗發(fā)水香。自行車鈴叮叮當當穿過老城區(qū),路過顧言澤常去的文具店時,我突然抓住蘇曉曉的衣角:"等等。"
玻璃柜臺里擺著排藍黑墨水,陽光斜斜切進來,在標簽上投下細長陰影。老板娘趴在收銀臺上打盹,收音機里沙沙地報著新聞:"城東賭場涉案人員已全部落網(wǎng)..."我指尖劃過玻璃,停在那支被咬掉筆帽的黑色水筆上——和顧言澤總在課堂上咬的那支一模一樣。
"林溪?"蘇曉曉拽了拽我,"再不去醫(yī)院探視時間要過了。"
醫(yī)院走廊飄著熬糊的小米粥味。ICU的燈還亮著,胖虎半坐在床上,左手打著石膏吊在胸前,右手正用棉簽逗床頭柜上的向日葵盆栽。那盆花不知道誰送來的,蔫噠噠的垂著腦袋,花瓣邊緣卷著焦黃色。
"你可算來了!"他嗓門還是那么大,震得隔壁床的老爺爺直皺眉,"早上護士說有人送向日葵來,我就知道是你。"棉簽突然頓在半空,"顧言澤呢?"
我擰開水瓶的手抖了一下,熱水濺在手背上。蘇曉曉趕緊搶過去:"他過幾天就出來了,警察說只是配合調(diào)查。"
"放屁!"胖虎突然拔高聲音,扯到傷口疼得齜牙咧嘴,"陳老板那幫人放話要弄他!要不是我..."
"要不是你非要替他頂罪?"病房門突然被推開,李哲倚在門框上,黑色連帽衫的帽子推到腦后,露出額前沾著灰的碎發(fā)。他腳邊放著個鼓鼓囊囊的帆布包,拉鏈沒拉好,露出半截警用手銬。
胖虎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抓起枕頭就砸過去:"你他媽還有臉來!"
枕頭擦著李哲耳朵飛過去,在墻上撞出悶響。碎棉絮飄飄揚揚落下時,李哲突然動了。我還沒看清怎么回事,他已經(jīng)抓住胖虎打著石膏的左手,膝蓋死死抵在病床欄桿上。
"說不說實話?"他的聲音貼著地面滾過來,"倉庫鑰匙到底怎么回事?"
胖虎疼得額頭冒汗,卻梗著脖子冷笑:"警察沒告訴你?就是我偷的。顧言澤什么都不知道。"
"撒謊!"我突然喊出聲,手包里的日記本"啪"地掉在地上。最后那頁被顧言澤畫得密密麻麻的工廠平面圖攤開來,紅筆圈著的通風管道旁邊,有行極淡的鉛筆字——"胖虎的儲物柜鑰匙藏在消防栓箱頂"。
李哲的動作猛地僵住。胖虎的臉"唰"地白了,眼珠亂轉(zhuǎn)著想藏什么,卻被李哲一把扯過沒受傷的右手。虎口處有道新鮮的劃傷,邊緣還沾著點暗紅色的油漆屑。
"上周三晚上八點到十點,你在哪?"李哲的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
"我..."胖虎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我在工地搬磚..."
"工地上周就停工整頓了。"李哲從帆布包里掏出個證物袋,里面裝著串鑰匙,"這是在你說的'藏鑰匙'的消防栓箱頂上找到的。除了倉庫鑰匙,還有把是廢棄工廠的,對吧?"
胖虎突然像被抽走了骨頭,癱在枕頭上盯著天花板。石膏最下端突然露出截白布,印著個歪歪扭扭的"澤"字——是顧言澤數(shù)學筆記本上常用的那個字體。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