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號檔案被運走的當晚,暴雨再次降臨。雨水像無數(shù)細小的手指,敲打著檔案室鐵皮屋頂,發(fā)出空洞的回聲。沈硯坐在辦公室的臺燈下,檔案袋封口處的紅色火漆印被燈光映得仿佛仍在滴血。他遲遲沒有拆封——仿佛只要拆開,就必須承認:十七年前那場“記憶移植”實驗并未終止,而是換了一種更隱蔽的方式,在城市下水道般的黑暗里繼續(xù)滋長。
凌晨三點十三分,加密郵箱“DARKJURY”收到一封匿名郵件,標題只有兩個字:
【庭審】
附件是一段視頻。
畫面里,段煜辰被固定在一張牙科手術椅上,頭頂?shù)臒o影燈亮得刺眼。他的眼睛被金屬撐開器強行撐大,瞳孔里倒映著一塊黑色屏幕——屏幕上,黑桃Q以極慢的速度翻轉,每一次翻面,都伴隨一次電流脈沖。電流穿過他第七與第八肋之間那道舊疤,疤痕瞬間發(fā)白,像一條被重新撕開的拉鏈。
背景音是暗面的低語,卻用段煜辰少年時期的聲音,一字一句:
“我自愿成為第十三號證人的容器。
我自愿在成年后,接受活體判決。
我自愿讓記憶替我作證,直至死亡?!?/p>
電流再次閃過,段煜辰的胸腔劇烈起伏,第十三根肋骨——那根從林舟身上移植來的骨頭——在皮膚下透出清晰的黑色花紋,正是黑桃Q的輪廓?;y像活物一樣蠕動,最終定格成一把鑰匙的形狀。
視頻到此結束,郵件正文只附了一個GPS坐標:
【N22°48′13″ E108°18′13″】
以及一行小字:
“13小時后,記憶將被公開處決?!?/p>
沈硯盯著屏幕,喉嚨發(fā)緊。那是城南廢棄游樂園的坐標——十七年前“記憶移植”實驗最初的手術室,就藏在鬼屋地下。
他抓起槍,沖出辦公室。雨水拍在臉上,像細小的針。
———
廢棄游樂園,清晨五點零七分。
摩天輪早已銹蝕,座艙在風中吱呀搖晃,像年歲已高的陪審員。沈硯帶隊穿過鬼屋的塑料骷髏陣,地板在腳下發(fā)出空洞的回響。盡頭是一扇銹死的鐵門,門牌銹跡間仍能辨認:【手術室·13號】
破門而入的瞬間,腐壞的消毒水味撲面而來。無影燈早已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圈LED冷光,將房間照得如同冰窖。正中央的手術椅上空無一人,地上卻用紅色電線圍出一個巨大的黑桃Q。每一根電線盡頭,都連著一臺老式投影儀,鏡頭對準墻面——墻面貼滿了段煜辰從小到大的照片:十三歲的他站在解剖臺旁,十七歲的他在警校畢業(yè)典禮上微笑,二十五歲的他低頭縫合尸體……照片之間,用紅線串聯(lián),形成一條完整的時間軸,終點是一張空白相框,相框里放著一面小鏡子——鏡子里映出沈硯自己驚恐的臉。
“歡迎,第十三號陪審員?!?/p>
暗面的聲音從天花板揚聲器里傳出,帶著沙沙的電流噪點。
“庭審現(xiàn)在開始,由記憶本身宣讀判決。”
投影儀同時亮起,畫面同步到段煜辰的瞳孔視角——
他正被綁在手術椅上,胸腔裸露,第十三根肋骨的黑桃花紋已被激光灼燒至焦黑。鏡頭下移,一把微型骨鋸懸在肋骨上方,鋸齒緩慢旋轉,像倒計時的秒針。
暗面的聲音繼續(xù):
“罪名:協(xié)助掩蓋活體實驗。
刑罰:提取記憶,公開處決。
執(zhí)行人:記憶本身。”
骨鋸落下,血珠濺上鏡頭。
段煜辰的瞳孔劇烈收縮,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屏幕右下角跳出血氧飽和度:78%……65%……52%……
與此同時,墻面照片開始一張一張燃燒,火焰沿著紅線蔓延,像一場反向的慶生。
沈硯嘶吼著沖向手術椅,卻只抓到一把冰冷的金屬扶手。投影儀的畫面突然轉為全黑,一行白色小字浮現(xiàn):
“記憶已上傳云端,13秒后公開?!?/p>
倒計時開始:
13、12、11……
沈硯舉槍打碎投影儀,火花四濺,倒計時仍在繼續(xù)——
10、9、8……
墻面火焰熄滅,露出背后隱藏的玻璃柜,柜中擺著一排U盤,標簽統(tǒng)一寫著【Q-13】。
3、2、1……
整個房間陷入絕對的黑暗。
下一瞬,城市所有戶外大屏、地鐵電視、手機彈窗同步亮起同一畫面——
段煜辰少年時的臉出現(xiàn)在屏幕中央,背景音是他用林舟的聲音,一字一句講述十七年前的實驗真相。
記憶,終于成為無法刪除的病毒。
黑暗里,沈硯聽見暗面最后一次低語:
“判決已生效。
證人、囚徒、劊子手——
皆為記憶本身?!?
燈,徹底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