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有期

“轟?。?！”

沉悶恐怖的撞擊巨響，如同野獸垂死的哀嚎，穿透層層水泥結(jié)構(gòu)，隱約鉆入“霧靄”畫廊深處那間充斥著異域香氛和慵懶爵士樂的休息室。

穿著墨綠色真絲吊帶長裙的Evelyn，正慵懶地晃動著杯中琥珀色的酒液，猩紅的唇角噙著一絲玩味的笑意，看著平板屏幕上某個隱蔽攝像頭傳回的、公寓樓下停車場出口那驚心動魄的一幕——黑色的邁巴赫如同失控的巨獸，狠狠撞上混凝土墻壁，車頭扭曲，安全氣囊爆開白煙。

她纖細(xì)的指尖輕輕劃過屏幕上那輛慘烈的車禍畫面，眼神里沒有絲毫意外，只有一種近乎殘忍的愉悅和盡在掌握的慵懶?！皣K，真是……可惜了那輛好車?！彼吐曌哉Z，如同點(diǎn)評一場與己無關(guān)的戲劇，“看來我們的‘小鑰匙’，比想象中還要……沉不住氣呢?！?/p>

她放下酒杯，剛想吩咐些什么，休息室入口那厚重的絲絨簾幕被人略顯急促地掀開。

之前那個穿著黑色絲絨長裙的女經(jīng)理走了進(jìn)來，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低聲道：“Evelyn小姐，外面……敘遠(yuǎn)的人好像有異動。剛才接到消息，他們原本埋伏在周圍的人，突然大部分都撤走了，行動模式完全變了，像是在……反向搜查什么？”

Evelyn搖晃酒杯的動作微微一頓，桃花眼底那抹慵懶的笑意瞬間收斂，掠過一絲銳利的驚疑。“撤走了？反向搜查？”她放下酒杯，坐直了身體，真絲布料隨著她的動作滑出誘人的弧度，但此刻她的臉上已無半分媚意，只有冰冷的計算，“沈敘白發(fā)現(xiàn)了什么？還是……有別的蟲子闖進(jìn)了我的花園？”

她纖細(xì)的手指快速在平板電腦上滑動，調(diào)出畫廊周邊所有的監(jiān)控畫面和傳感器數(shù)據(jù)。屏幕上的數(shù)據(jù)流如同瀑布般刷新，她的目光銳利如刀，快速掃過每一個可能異常的節(jié)點(diǎn)。

突然，她的手指停在某個極其隱蔽的、對準(zhǔn)街對面咖啡館二樓窗戶的監(jiān)控畫面上。畫面放大。窗戶玻璃反射的光線有些晃眼，但依稀可以看到，窗邊一個原本坐著看報紙的男人，在幾分鐘前似乎極其快速地、用一種遠(yuǎn)超普通人的敏捷，收起了一個看起來像是長焦鏡頭或小型信號接收裝置的設(shè)備，然后壓低帽檐，起身離開了座位，身影很快消失在樓梯口。

那個男人的動作太快，太專業(yè)，幾乎融入了環(huán)境，若非Evelyn這種警惕性提到極致的人，根本不會注意到那一閃而過的異常！

Evelyn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桃花眼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超出掌控的驚怒和冰冷！“‘旁觀者’……”她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聲音里帶著一絲被冒犯的戾氣，“竟然真的存在！還敢在我的地盤上撒野！”

她猛地站起身，絲絨長裙勾勒出她瞬間繃緊的身體線條?！巴ㄖ覀兊娜耍媱澯凶?！立刻放棄所有對敘遠(yuǎn)人員的挑釁和誘導(dǎo)行動！全部轉(zhuǎn)入靜默潛伏！”她的語速極快，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立刻把地下倉庫那幅‘畫’處理掉！用三號凈化方案，一點(diǎn)痕跡都不準(zhǔn)留下！”

“那……宋清那邊？”女經(jīng)理急忙問。

“那個蠢貨藝術(shù)家？”Evelyn嗤笑一聲，眼神冰冷，“他早就沒用了。讓他自生自滅?，F(xiàn)在，我們的重點(diǎn)是……”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監(jiān)控屏幕上那個空蕩蕩的咖啡館二樓座位，眼底閃過一絲極度危險的、獵手般的寒光，“……把那只敢窺視我的‘旁觀者’老鼠，給我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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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城西某個嘈雜喧鬧的街頭。

宋清正像個無頭蒼蠅一樣，煩躁地在他那輛破舊的二手SUV旁邊來回踱步。他手里緊緊攥著那張印著“Evelyn”的燙金名片，手機(jī)貼在耳邊，里面?zhèn)鱽淼膮s始終是冰冷而機(jī)械的“您撥打的用戶已關(guān)機(jī)”提示音。

“操！”他忍不住低罵一聲，用力踹了一腳自己的輪胎，“到底怎么回事？！哥聯(lián)系不上，那個神秘女人也關(guān)機(jī)！玩我呢？！”

他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出Evelyn那雙慵懶又勾人的桃花眼，和她遞過名片時指尖那若有似無的觸碰，心跳依舊有些不穩(wěn)，但更多的是一種被愚弄的憤怒和不安。那幅詭異的畫……哥哥的失蹤……還有那個看起來就深不可測的女人……這一切都透著一股極其不祥的詭異氣息。

就在他焦頭爛額、不知所措之際，一輛黑色的、看起來極其普通的轎車，無聲無息地滑停在他身邊不遠(yuǎn)處。

車窗降下，露出林晚那張沒什么表情、卻自有一股冷冽氣勢的臉。她已經(jīng)換下了那件被咖啡潑臟的襯衫，穿著一件樣式簡潔的黑色高領(lǐng)衫，更襯得她膚色白皙，眼神銳利。她左手手背上那片燙紅的痕跡依舊顯眼。

“宋先生?！绷滞淼穆曇羧缤?，沒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題，“關(guān)于您哥哥宋硯，以及您今天送往‘霧靄’畫廊的那幅畫，我們沈總監(jiān)希望請您回去協(xié)助了解一些情況?！?/p>

宋清正在氣頭上，看到這個之前在公司給他碰了一鼻子灰的冰山特助，火氣“噌”地一下就冒了上來！“協(xié)助？了解情況？”他語氣沖得很，帶著藝術(shù)家的桀驁和不忿，“你們敘遠(yuǎn)憑什么？我哥失蹤了！我現(xiàn)在沒空跟你們玩什么商業(yè)調(diào)查的游戲！滾開！”

林晚對于他的惡劣態(tài)度似乎完全免疫，臉上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眼神更冷了幾分?！八蜗壬?，我想您可能還沒完全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彼穆曇羝椒€(wěn)，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您哥哥卷入的，恐怕不僅僅是商業(yè)問題。那幅畫，也絕非普通的藝術(shù)品。如果您還想盡快找到宋硯，或者……避免自己陷入更大的麻煩，合作是您目前最明智，也是唯一的選擇。”

她的話語清晰冷靜，每一個字都像小錘子敲在宋清混亂的心上。尤其是“更大的麻煩”幾個字，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他想起了那幅畫陰郁詭異的風(fēng)格，想起了Evelyn那句“這不是用來欣賞的畫”，想起了哥哥最近反常的狀態(tài)……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了上來。

他看著林晚那雙冷靜到近乎冷酷的眼睛，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她紅腫的手背，想起之前自己莽撞造成的“咖啡事故”，心里莫名地生出一絲理虧和……極其細(xì)微的、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對這個冰冷又專業(yè)的女人的……信任感？

“你……”宋清的氣勢弱了下去，語氣依舊有些硬邦邦，但已經(jīng)沒了剛才的沖勁，“……你們真的能幫我找到我哥？”

“敘遠(yuǎn)資本的能量，遠(yuǎn)超您的想象。”林晚沒有直接回答，但話語里的篤定毋庸置疑，“前提是，您需要毫無保留地配合?！彼崎_車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姿態(tài)干脆利落，不容拒絕。

宋清看著那扇打開的車門，又看了看手里那張已經(jīng)打不通電話的名片，咬了咬牙，最終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彎腰鉆進(jìn)了車?yán)铩?/p>

車門關(guān)上。黑色轎車無聲地匯入車流。

車內(nèi)空間狹小，彌漫著林晚身上極淡的、冷冽的香水味，混合著新車皮革的氣息。宋清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體，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旁邊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看著前方路況的林晚。她的側(cè)臉線條清晰利落，鼻梁挺直，唇色很淡，抿成一條堅毅的直線，整個人像一把收在鞘里的利刃，冰冷，卻散發(fā)著一種獨(dú)特的、引人探究的氣息。

“喂……”宋清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沒話找話，“那個……你的手……沒事吧？剛才……對不起啊?！?/p>

林晚像是沒聽見，目光依舊專注地看著前方，甚至連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

宋清碰了一鼻子灰，有些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心里暗罵自己沒出息，干嘛要跟這個冰山道歉。但目光卻還是忍不住，再次偷偷落在她紅腫的手背上。那一片紅痕，在她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眼。鬼使神差地，他又嘟囔了一句：“我那有支特效燙傷膏，挺好用的，回頭……拿給你？”

這一次，林晚終于有了反應(yīng)。

她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冰冷的審視，側(cè)過頭，目光如同兩盞探照燈，精準(zhǔn)地落在宋清的臉上。那眼神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有純粹的、居高臨下的打量，仿佛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

宋清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臉頰莫名有點(diǎn)發(fā)燙，梗著脖子道：“看……看什么看！不要拉倒！”

林晚的目光在他微微發(fā)紅的耳朵上停留了半秒，然后，極其冷淡地、毫無波瀾地吐出了三個字： “不需要。”

說完，她便轉(zhuǎn)回頭，不再給他任何一個眼神。

宋清：“……” 一股憋悶之氣堵在胸口。他氣得扭過頭看向窗外，決定再也不跟這個不知好歹的冰山女人說一句話！……除非她先道歉！對，為這種態(tài)度道歉！

黑色的轎車在沉默中疾馳，朝著未知的方向駛?cè)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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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沈敘白的邁巴赫如同受傷的黑色巨獸，癱在停車場出口冰冷的混凝土墻壁前，車頭扭曲變形，引擎蓋下冒出絲絲白煙，混合著安全氣囊爆開后的粉末，一片狼藉。

劇烈的撞擊讓沈落落短暫地失去了幾秒意識。額角傳來尖銳的刺痛，溫?zé)岬囊后w順著臉頰滑落，模糊了她的視線。耳邊是持續(xù)不斷的高頻耳鳴，和念念撕心裂肺的、幾乎喘不上氣的恐怖哭嚎。

“念念……念念……”沈落落艱難地晃了晃劇痛昏沉的頭，巨大的恐懼讓她顧不上自己的傷，掙扎著想去查看后座女兒的情況。安全帶死死勒著她發(fā)疼的胸口，彈開的氣囊阻礙著她的動作。

就在她手忙腳亂、試圖解開安全帶時，車窗外，幾張模糊而焦急的臉孔貼了上來，伴隨著混亂的拍打車窗的聲音和隱約的呼喊。是停車場的保安和幾個被巨響吸引過來的路人。

“車?yán)镉腥?！快！救人！?/p>

“打電話叫救護(hù)車！報警！”

混亂的聲響和晃動的人影讓沈落落更加驚恐，她死死抱著依舊在痛哭的念念，像受驚的母獸般警惕地盯著車外那些試圖打開車門的人，身體因?yàn)榭謶趾妥矒舳鵁o法控制地顫抖。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刺耳尖銳的剎車聲，由遠(yuǎn)及近，如同利刃般撕裂了停車場混亂的喧囂！

一輛通體漆黑、線條更加凌厲囂張的阿斯頓·馬丁Vantage，以一種近乎蠻橫的姿態(tài)，猛地甩尾停在了事故邁巴赫的前方！刺目的剎車燈如同野獸猩紅的眼睛！

車門被猛地推開！

沈敘白高大的身影從駕駛座跨了出來！

他身上的黑襯衫依舊敞開著最上面的兩顆紐扣，隱約露出底下白色的繃帶邊緣。臉色蒼白得可怕，甚至比離開時更加難看，薄唇緊抿成一條毫無血色的直線。但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卻如同醞釀著毀滅性風(fēng)暴的寒淵，布滿了駭人的紅血絲，里面翻涌著足以凍結(jié)一切的冰冷怒火和一種……近乎瘋狂的焦灼！

他甚至沒等車完全停穩(wěn)！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探照燈，瞬間就鎖定了那輛撞得慘不忍睹的邁巴赫，以及車內(nèi)那個額頭淌血、臉色慘白、正抱著痛哭女兒瑟瑟發(fā)抖的沈落落！

那一瞬間，沈敘白周身那股冰冷的、如同精密機(jī)器般的氣息仿佛出現(xiàn)了極其細(xì)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裂痕！一種極其駭人的、近乎實(shí)質(zhì)的戾氣如同沖擊波般以他為中心擴(kuò)散開來，讓周圍試圖幫忙的保安和路人都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噤若寒蟬！

他邁開長腿，幾步就沖到邁巴赫車旁，動作快得帶起一陣?yán)滹L(fēng)！他甚至沒有去看車頭的慘狀，直接伸手，試圖拉開車門。

車門因?yàn)樽矒糇冃?，卡住了?/p>

沈敘白的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他眼底的風(fēng)暴驟然升級！沒有任何猶豫，他抬起腳，用穿著昂貴手工皮鞋的腳，狠狠地、精準(zhǔn)地猛踹在車門鎖附近的位置！

“砰！砰！砰！”

沉悶恐怖的踹擊聲，一下又一下，帶著一種近乎暴戾的瘋狂力量，回蕩在停車場空曠的空間里！那聲音聽得周圍所有人頭皮發(fā)麻！那根本不是開車門，那像是在拆車！

變形卡死的車門，在他近乎恐怖的力道下，竟然硬生生地被踹得松動、扭曲，最終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聲，被猛地拽開！

車門打開的瞬間，沈落落驚恐萬分的、帶著血跡的臉，和念念哭得撕心裂肺的小臉，徹底暴露在沈敘白眼前。

沈敘白的動作猛地頓住。

他高大的身影堵在車門口，投下的陰影將母女二人完全籠罩。他死死地盯著沈落落額角不斷淌下的鮮血，盯著她蒼白臉上那巨大的驚懼，盯著她懷里哭得幾乎抽搐的小小身影……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他眼底那翻涌的、足以毀滅一切的冰冷風(fēng)暴，在接觸到那鮮紅的血跡和稚嫩哭聲的瞬間，如同被一股無形的、更加強(qiáng)大的力量狠狠壓制、攪動！那冰冷的怒火并未消失，反而燃燒得更加劇烈，卻詭異地轉(zhuǎn)化成一種極度壓抑的、近乎顫抖的沉靜！

他緊抿的薄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極盡刻薄的話語幾乎要沖口而出，質(zhì)問她為什么違抗命令，為什么如此愚蠢地帶著孩子涉險……

但所有的話，在看到她額角的血和眼中破碎的恐懼，在聽到念念那幾乎喘不上氣的哭聲時，全部死死地堵在了喉嚨里！最終，從他緊咬的牙關(guān)中擠出來的，只有三個壓抑到極致、仿佛帶著血腥味的字，聲音嘶啞低沉得可怕：

“——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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