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shù)個“自己”在鏡廊中回望，那些眼神——絕望的、瘋狂的、冷漠的、神圣的——如同冰錐刺入季瑤的腦海。循環(huán)？上一次？最接近成功？
這些詞語組合成的含義讓她不寒而栗。
“什么是循環(huán)？”她對著空蕩蕩的鏡廊嘶喊，聲音被無數(shù)鏡面吸收、扭曲，變成意義不明的雜音回蕩。
沒有回應。只有那些凝固的、代表著無數(shù)可能性的倒影，無聲地訴說著失敗的重量。
季瑤強迫自己冷靜。灰域之力在體內流轉，試圖分辨剛才那個“自己”是真實的存zai，還是鏡廊制造出的高級幻象。然而，對方留下的氣息與能量波動與她同源，卻又帶著一種歷經滄桑的沉淀感，真實得可怕。
她不再理會兩旁鏡面中那些令人分心的影像，無論是慘烈的未來還是楚明可疑的舉動——在確定這是否是離間計之前，她不能自亂陣腳。當務之急是走出鏡廊，找到鏡塔，直面影母。
她朝著另一個“季瑤”消失的方向，堅定地走去。
越往深處，灰霧越濃，鏡面中的影像也開始發(fā)生變化。不再是她個人的未來碎片，而是一些更加宏大、更加古老的場景：
她看到浩瀚的星海被無形的力量扭曲，吸入一面橫亙宇宙的巨鏡之中；
她看到某個遠古文明的祭祀場面，無數(shù)生靈被推向一個散發(fā)著幽光的洞口，而那洞口的形狀，與影淵驚人地相似；
她甚至看到一片虛無中，兩個無法名狀的、由純粹光與影構成的龐大存在正在搏斗、撕咬，最終兩敗俱傷，它們的碎片灑落，其中最大的一塊光之碎片與影之碎片相互纏繞、禁錮，最終凝固，形成了...一面鏡子最初的雛形。
這些景象沖擊著季瑤的認知。她所在的現(xiàn)實世界，她所經歷的影縛詛咒，可能僅僅是一個更加宏大、更加古老的故事中，微不足道的一環(huán)。
終于，前方的霧氣稀薄了些。鏡廊到了盡頭。
出口處，立著一面巨大的、邊緣不規(guī)則的石鏡，鏡面光滑，卻只映照出一片混沌的灰霧。在石鏡的右下角，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符號——那個由三重圓環(huán)禁錮的扭曲之眼。
符號旁邊，還有一行細小的、仿佛用指甲刻上去的字跡，字跡古老，但她卻能莫名讀懂：
【第一千七百四十三循環(huán)，記錄點：‘鏡廊盡頭’。觀測者：瑤。狀態(tài)：接近真相，污染度37%。結局：失敗。核心偏差：信任了‘燭’。】
季瑤的呼吸幾乎停止。
她顫抖著伸出手，撫摸那行字跡。指尖傳來的觸感冰冷而真實。字跡的風格...與她自己的筆跡有八分相似，只是更加滄桑、疲憊。
“瑤”...是她的名字。第一千七百四十三次循環(huán)？信任了“燭”？“燭”是指...燭陰司？楚明？
她猛地看向自己的右手，黑線依舊在皮膚下蔓延。污染度37%？是指這個嗎？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絕望感攫住了她。如果這一切已經重復了一千七百多次，如果每一次她都失敗，那么現(xiàn)在的掙扎又有什么意義？
就在這時，她手腕上那截斷裂的“心繩”突然微微發(fā)燙，散發(fā)出極其微弱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波動。波動傳遞來一個模糊的意念，來自現(xiàn)實世界，來自...楚明？
【...堅持...不是...你想的那樣...圖案...是...保護...楊朔...假死...騙過...】
意念模糊不清，但其中蘊含的急切與擔憂不似作偽。
季瑤的心猛地一緊。鏡廊看到的景象，未必是全貌！楚明刻畫的圖案，可能是某種保護性的封??？他在騙過誰？燭陰司的新司長？還是...別的什么東西？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重新點燃。
她不再猶豫，一步踏出了石鏡。
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卻又更加令人心悸。
她站在一座巨大的、由無數(shù)鏡子碎片構成的平臺上。平臺懸浮在無盡的虛空之中，下方是翻滾的、如同活物的黑暗。正前方，就是那座巍峨聳立、散發(fā)著不祥波動的鏡塔。
鏡塔比她遠觀時更加龐大，塔身并非靜止，而是在極其緩慢地、如同呼吸般微微脈動。塔體上那些數(shù)以億計的鏡面碎片，每一片都在映照著不同的景象，仿佛吞噬了無數(shù)個世界的光影。
而在鏡塔的基座處，她看到了林小滿所說的“牢門”。
那是一個巨大的、由扭曲血肉與鏡面金屬融合而成的怪誕結構，中央是一個緩緩旋轉的漩渦，漩渦深處散發(fā)出令人靈魂戰(zhàn)栗的古老氣息。無數(shù)粗大的、閃爍著符文的黑色鎖鏈從虛空伸出，纏繞、禁錮著這個“牢門”。但一些鎖鏈已經出現(xiàn)了明顯的磨損和斷裂。
影母周靜瑤，就站在牢門之前。
她不再是夢境或鏡中影像里的紅衣女子形象。她的身體更加凝實，面容與季瑤依舊相似，卻籠罩著一層不祥的黑霧，雙眼是純粹的銀色，仿佛熔化的鏡面。她手中托著一團跳躍的、由無數(shù)痛苦靈魂壓縮而成的能量體，正緩緩將其推向牢門的漩渦。
感受到季瑤的到來，影母停下了動作，轉過身，銀色的眼眸中沒有任何人類情感。
“你來了，我的血脈?！彼穆曇糁苯釉诩粳幰庾R中響起，冰冷而宏大，“比預計的慢了一些?？磥怼仨憽o你造成了一點困擾?！?/p>
“回響？”季瑤立刻明白，她指的是鏡廊中那個另一個“自己”。
“循環(huán)的殘影，失敗的印記?！庇澳改坏?，“不必在意。她們都是過去的你，而你將...超越。”
“超越什么？循環(huán)嗎？”季瑤緊握雙拳，灰域之力在周身凝聚，“你到底想做什么？塔底關著什么？你是在加固牢門，還是在打開它？”
影母的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重要嗎？無論加固還是打開，都需要‘源血’的力量。你的，和我的?！?/p>
她抬手，指向那巨大的牢門：“看見那些斷裂的鎖鏈了嗎？‘囚徒’在蘇醒，在低語。它若徹底掙脫，現(xiàn)實、鏡界、一切，都將歸于虛無。那些愚蠢的守鏡人和逐影者，以為自己在守護世界，殊不知他們守護的，只是一個遲早要破碎的牢籠。”
“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我？”影母周靜瑤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種近乎瘋狂的、執(zhí)著了百年的渴望，“我要取代它！用你我的血脈，結合影縛之力，成為新的‘囚徒’，也成為新的...‘看守’！我們將獲得永恒的力量，按照我們的意志，重塑門內與門外的秩序！”
季瑤震撼地看著她。原來影母的最終目的，不是毀滅，也不是簡單的統(tǒng)治，而是...鵲巢鳩占！她要主動進入牢籠，成為那個恐怖存在的替代品，以此掌控終極的力量！
這比單純的毀滅更加瘋狂！
“那需要犧牲多少生命？林小滿呢？那些被你吞噬的人呢？”季瑤厲聲質問。
“必要的代價?！庇澳负敛辉谝?，“就像一千七百四十三次循環(huán)中，那些失敗的‘你’一樣。她們的犧牲，鑄就了這一次最接近成功的‘我們’?！?/p>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一枚由純粹陰影構成的、結構復雜的鑰匙緩緩浮現(xiàn)。
“現(xiàn)在，做出選擇，我的繼承者。是與我合一，開啟新時代？還是像之前的你一樣，徒勞地反抗，然后成為循環(huán)記錄里，又一個冰冷的數(shù)字？”
鏡塔的脈動加劇，平臺開始震動。下方的黑暗翻涌得更加劇烈，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蘇醒。
季瑤看著那枚陰影鑰匙，又看向影母那雙漠然的銀瞳。
她知道，決定命運的時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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