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湖底的暗流卷著水藻掠過臉頰時,錢詢的指尖終于有了知覺。
清魂玉的碎片在胸口發(fā)燙,像一小簇不肯熄滅的星火,將她散在湖底的魂魄一點點重新綴連。
半年了,從獻(xiàn)祭時的劇痛到后來的麻木,再到此刻骨頭縫里滲出的寒意,她像塊被湖水反復(fù)沖刷的石頭,終于在冰層開裂的三月,掙開了最后一絲束縛。
上浮的過程帶著刺骨的冷,湖水灌滿口鼻的窒息感還殘留在神經(jīng)里,直到她猛地沖出水面,趴在覆著薄冰的岸邊劇烈咳嗽,咳出的水里混著暗綠色的湖泥。
咦……好惡心……
風(fēng)卷著雪沫子打在臉上,她抬手抹了把臉,指尖觸到的線條又冷又硬。
下頜比記憶里尖了許多,顴骨微微凸起,連眼窩都陷了下去,原本帶著點暖意的輪廓被湖水磨得只剩冷冽的棱角。
更詭異的是周身那股氣息——像是浸了半年的陰寒,走在雪地里,連空氣都仿佛結(jié)了層薄霜,腳下的積雪半天不化,反而凝出細(xì)碎的冰碴。
她低頭看了眼水里的倒影,模糊的影子透著股非人的森然,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正想往禁林走,身后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錢詢猛地回頭,只見一個穿赫奇帕奇校服的學(xué)弟摔在雪地里,手里的藥草籃子滾到一邊,里面的龍寺草幼苗露了出來。
男生顯然是偷偷來禁林采藥,此刻臉色慘白,眼睛瞪得溜圓,直勾勾地盯著她,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他看到的是一個渾身濕透的人,黑發(fā)黏在臉頰上,露出的半張臉在雪光里白得像紙,下頜線鋒利得像冰刃,尤其是那雙眼,黑沉沉的,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一點溫度都沒有。
更讓人頭皮發(fā)麻的是那股冷意,明明站在幾步外,卻像有寒氣順著腳脖子往上爬,凍得人骨頭縫都發(fā)疼。
“你……”學(xué)弟剛想開口呼救,對上那雙眼睛的瞬間,突然渾身一軟,白眼一翻,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錢詢皺眉看著地上的人,低頭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除了湖水的腥氣,還有種類似墳地的陰寒,大概是泡了半年湖底,沾了太多水底的死氣。
她踢了踢學(xué)弟的靴子,確認(rèn)人只是嚇暈了,便轉(zhuǎn)身走進(jìn)禁林。
樹洞里藏著她之前備好的東西:幾件換洗衣物,一小瓶用來掩蓋氣息的龍血香水,還有一盒特質(zhì)的易容粉——那是她學(xué)符咒時順便研究的小玩意,能暫時改變?nèi)菝草喞?/p>
對著水面調(diào)好易容粉,指尖抹過臉頰時,骨骼像是被輕輕推了一下,下頜線柔和了些許,卻添了幾分男性的硬朗,眉骨高了些,嘴唇的線條也粗糲了。
再看水面,分明是張年輕男子的臉,眉眼間卻隱約能看出幾分錢詢原本的影子,像個遠(yuǎn)房的表親。
她換上干凈的深色巫師袍,往身上噴了點龍血香水,那股甜膩的氣息總算壓過了陰寒。
她試了試抬手,指尖的冷意還在,卻不再像剛才那樣讓空氣結(jié)冰。
整理好一切,她最后看了眼禁林深處,那里藏著她未完成的事。
然后轉(zhuǎn)身,朝著霍格沃茨城堡的方向走去。
雪地里的腳印沉穩(wěn)而清晰,不再帶著水漬,也不再凝著冰碴。
遠(yuǎn)遠(yuǎn)望去,只像個尋常的、或許是來訪的年輕巫師,正迎著城堡的燈火前行。
沒人知道這具軀殼里藏著怎樣的過往,更沒人知道那張陌生的男相之下,是一張被黑湖重塑、又被刻意掩蓋的臉。
城堡的輪廓在暮色里越來越清晰,錢詢摸了摸心口的清魂玉碎片,那里的暖意正一點點驅(qū)散殘留的陰寒。
她回來了,以一種誰都想不到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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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辦公室的門被推開時,鄧布利多正對著冥想盆里的銀色記憶出神。
來人身形挺拔,穿著一身熨帖的深灰色巫師袍,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疏離——那是用易容粉勾勒出的男性輪廓,眉眼間依稀能看出東方人的痕跡,卻比錢詢多了幾分冷硬。
“鄧布利多校長?!睂Ψ介_口,聲音經(jīng)過符咒處理,帶著點刻意壓低的沙啞,“我是錢嶼,錢詢的遠(yuǎn)房表哥。”
鄧布利多放下手中的銀色勺子,藍(lán)眼睛里閃過一絲了然,隨即涌上惋惜:“請坐,錢嶼先生。我很抱歉……關(guān)于錢詢的事?!?/p>
錢嶼——此刻的錢詢——沒有落座,只是站在辦公桌前,指尖輕輕敲著桌面,節(jié)奏沉穩(wěn)得像倒計時的鐘擺:“抱歉?校長覺得一句抱歉,能抵得上我妹妹的命?”
“錢嶼先生,”鄧布利多的聲音溫和卻堅定,“那天的情況很復(fù)雜,伏地魔的出現(xiàn)超出了所有人的預(yù)料,錢詢的犧牲……”
“是你們的‘規(guī)則’逼死了她?!卞X嶼打斷他,眼神陡然銳利,“我妹妹在信里寫過,禁林的邪物、亞克斯利的異動,她不止一次向您匯報,可您總說‘證據(jù)不足’。”
他從袍子里拿出一疊泛黃的信紙,拍在桌上,“這些,算不算證據(jù)?”
鄧布利多看著信紙上熟悉的字跡,沉默了。
那些信他確實收到過,只是那時他正忙于布局對抗伏地魔,沒能及時重視這個女孩字里行間的急迫。
“今天來,我不是要聽您的解釋?!卞X嶼的聲音冷了下來,“我要討個說法——那些藏在城堡里的叛徒,那些給食死徒傳遞消息、間接害死我妹妹的人,校長打算怎么處置?”
鄧布利多剛要開口,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撞開。
幾個教授簇?fù)碇蝗簩W(xué)生闖了進(jìn)來,為首的是麥格教授,臉色凝重:“阿不思,出事了!斯萊特林和格蘭芬多都查出了向食死徒通風(fēng)報信的人,一共七個……”
話音未落,錢嶼突然笑了。
那笑聲不高,卻帶著徹骨的寒意,讓在場的人都莫名一顫。
他轉(zhuǎn)身看向那群被押進(jìn)來的學(xué)生,里面有亞克斯利的同伙,還有幾個隱藏極深的內(nèi)鬼,此刻都臉色慘白,瑟瑟發(fā)抖。
“不用麻煩校長了?!卞X嶼的聲音陡然拔高,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根魔杖——
那是她從一個死去的食死徒身上撿來的,此刻尖端亮起刺眼的紅光。
“我妹妹一個人走太孤單,你們,都去陪她吧?!?/p>
“不可!”鄧布利多猛地起身,魔杖直指錢嶼,“錢嶼先生,霍格沃茨有自己的規(guī)矩……”
“規(guī)矩?”錢嶼冷笑一聲,紅光閃過,第一個內(nèi)鬼瞬間倒地,瞳孔放大,臉上凝固著極致的恐懼。
“我妹妹死的時候,你們的規(guī)矩在哪?”
他的動作快得讓人反應(yīng)不及,魔杖像有了生命,紅光一道接一道射出,精準(zhǔn)地?fù)糁忻總€叛徒的心臟。
沒有血腥的場面,卻比任何酷刑都更讓人膽寒——
那些人就那樣無聲無息地倒下,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氣,臉上都帶著和亞克斯利如出一轍的驚駭。
七個叛徒,轉(zhuǎn)眼之間倒在地上,整整齊齊。
辦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錢嶼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他放下魔杖,袍角掃過地面的血跡,眼神冷得像黑湖的冰。
“這才是給我妹妹的交代?!?/p>
他看向臉色鐵青的鄧布利多,“至于校長您……”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嘲諷的弧度,“好好守著您的規(guī)則吧?!?/p>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黑袍在身后劃出凌厲的弧線,沒有絲毫留戀。
鄧布利多看著他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七具尸體,藍(lán)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驚疑。
這個錢嶼,行事風(fēng)格狠戾決絕,眼神里的痛苦和恨意太過真實,根本不像一個“遠(yuǎn)房表哥”該有的樣子。
他低頭看向桌上的信紙,突然注意到其中一張的角落,有個極淡的朱砂印記——那是錢詢獨有的標(biāo)記,畫的是一個小小的“嶼”字。
鄧布利多的手指猛地攥緊了信紙。
而走出校長辦公室的錢詢,在無人的走廊里卸下了易容?;謴?fù)原貌的臉在陰影里棱角分明,她抬手按了按心口的清魂玉碎片,那里傳來微弱的震顫,像是在回應(yīng)她剛才的舉動。
處死叛徒,不是為了泄憤,是為了告訴所有人——錢詢的債,她會一筆一筆討回來。而鄧布利多……就讓他繼續(xù)活在“錢嶼”的偽裝里吧。
不過,她可能需要跟他談?wù)剹l件……
她轉(zhuǎn)身走進(jìn)通往禁林的密道,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像一道無聲的詛咒,懸在了霍格沃茨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