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不問歸期

端午，南梁。

懸崖之下，海浪如困獸般在嶙峋的礁石間沖撞，每一次拍擊都迸濺出雪沫般的嘶吼。潮水在巖壁上刻下深色的淚痕，又退卻，又復(fù)來。千潮退，萬潮起。

懸崖之上，站立一人。其衣袂如流云垂落，一襲素白廣袖長袍上銀線暗繡云紋。

——南梁第一棋士，褚嬴。

他，萬分迫切地想要回到小光身邊。

偏偏命運弄人，身不由己。格澤曜日的到來，讓他不得不回到南梁。難道想要見到你，還要再等一千年嗎？

比起想念，千年何其長！

比起相見，千年何其短！

棋已亂，人終散。

可他分明說過……

“我怎么可能，會離你而去呢？”

可是他們還沒有道別，可是他還沒有坐過自行車，可是他再也無法看見那個少年下棋的模樣，再也不能陪他下棋了。

月亮一直都在，只是褚嬴離開了。

“小光……我……不想走啊……”

他的聲音和淚水，終是被風(fēng)吹散了。

他的存在，隨著那道直沖天際的白光，消逝了。

在回去的那一瞬，他的不舍決堤。他怎么也抓不住那一縷清風(fēng)，再也無法看見那一抹月光。

一千年的等待，不停在內(nèi)心呼喚。

棋魂不再只執(zhí)著于圍棋了，時光曾告訴他，小白龍一生都在陪他尋找神之一手，可小白龍最大的愿望，是去看花燈啊。

褚嬴卻再也沒有機會幫小白龍補上這個愿望了。

而等到時光已經(jīng)完完全全地接受了他，認為他永遠不會離開，把他當(dāng)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愿意他陪自己一輩子，認為他和天上的月亮一樣，永遠都在時，他卻離開了。

格澤曜日帶他遇見了兩個人。

兩個人的愿望，他一個都沒有實現(xiàn)。

棋神啊，無力而焦急地想到。

——小光醒來會著急的啊。

——他會難過的啊。

——沒了我，他還會下棋嗎？

——他會恨自己嗎？

要是再見你還要等上一千年……我也愿意等?？墒?，我肉體的壽命，怎么會有一千年呢？

我……不甘心啊！

我真的，再也沒有辦法見到你了嗎？

時光發(fā)現(xiàn)褚嬴真的離開了后，如此偏執(zhí)，無法接受，褚嬴又何嘗不是牽腸掛斷，悲痛欲絕！

他等了一千五百年，終于可以重新拿起棋子，內(nèi)心卻再無喜悅。

他生未卜此生休！

我何以再次窺見天光？我若執(zhí)棋，何人對下？！

褚嬴的靈魂，已過一千五百年，但回到南梁，依然是他剛剛被小人在皇帝面前污蔑他下棋移子的時候。梁武帝將他逐出宮外，何人又會相信他是清白的呢？誰又愿意再次和他下棋呢？

“賣粽子咯！”他宛若行尸走肉般游走街上，卻聽見叫賣聲。

他才恍然驚覺，他離開那天是端午，南梁此時，也是端午。

他買了一個粽子，這是他千年無食后吃的第一口食物。

粽子是蜜棗味的，很甜。

卻讓他不自覺地落下了淚。

“怎么樣大哥哥，好吃嗎？”賣粽子的小男孩問道?！斑?？大哥哥你怎么啦？你別哭啊，我再送你一個粽子。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大哥哥？大哥哥，你怎么啦！”

小男孩不知道為什么眼前這個長相如此好看的大哥哥吃著粽子就吃哭了，而且聽了他的話，反而越哭越厲害了。

小男孩見此，往褚嬴手里又放了一個粽子。

“這個給你，你別哭了嘛。媽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今天還是端午節(jié)，過節(jié)呢，要開心一點呀~”

褚嬴終于看向了小男孩，溫柔地笑了笑。“你和小光，都是好孩子啊……”

“哎？大哥哥你怎么知道，我乳名就叫小光呀？”

“什么？你叫什么名字？”褚嬴聞此，神情瞬間都變了。他看著眼前這個孩子，猛然發(fā)現(xiàn)他的面容和時光小時候竟有幾分像。

“大哥哥，你問這個干嘛呀？”小男孩呆呆地望著褚嬴，對他的反應(yīng)更疑惑了，但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姓時，名光，我叫時光?！?/p>

褚嬴的眼睛瞪大了。

這是巧合，還是命運有意為之？

這是……他的前世？

思索著，一聲呼喚又將他從思緒中扯出，然后他聽到了一個更另他感到不可思議的名字。

“——俞亮！”

名為“時光”的小男孩看見一個身著青衣的孩子，跑了過去。

“不就是輸了盤棋嘛，你也不至于不理我吧~”小男孩輕搖青衣少年的袖口，“我請你吃粽子！要不要吃？”

身著青衣的孩子轉(zhuǎn)過頭時，褚嬴清晰地看見了他的面龐。

褚嬴的瞳孔微微收縮。

——這兩個孩子，分明就是穿著古裝的時光和俞亮啊！

原來我們……前世便有緣？

原來你們……前世就相識？

這，就是生生世世的宿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