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軍區(qū)大院家屬樓的玻璃窗,在水泥地上投下方方正正的亮斑。
薛則觀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抓過枕邊的舊鬧鐘一看,指針已經(jīng)指向八點半——比她平時醒的時間晚了整整一個小時。
更別說昨天還拍著胸脯跟兒子圓圓保證,今天一定送他去部隊子弟小學(xué)。
她連鞋都來不及穿好,赤著腳就往隔壁房間沖。推開房門,床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像塊方方正正的豆腐塊,顯然圓圓早就不在了。
薛則觀心里一陣發(fā)緊,正想找鄰居問問是不是有人順路帶了孩子,轉(zhuǎn)身就撞進了飄著淡淡粥香的餐廳。
餐桌上擺得格外齊整:一個印著“為人民服務(wù)”的搪瓷缸里盛著溫?zé)岬男∶字?,旁邊放著兩個白面饅頭。
碟子里還有一碟涼拌黃瓜,甚至連筷子都擺成了平行的兩道。最貼心的是,裝粥的缸子底下還墊了個粗瓷碗。
碗里盛著溫水——顯然是怕粥涼得快,特意做的保溫。
薛則觀伸手摸了摸搪瓷缸的外壁,溫溫的熱度剛好能入口。
她又掀開旁邊放著的鋁制飯盒,里面是兩個茶葉蛋,蛋白上還帶著裂紋,一看就是煮得入味又好剝的樣子。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宋之洲早上出門前準(zhǔn)備的。
她心里軟了軟,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澀。
宋之洲待她和圓圓,從來都是挑不出錯的。結(jié)婚四年,他從不會像大院里其他丈夫那樣跟妻子拌嘴。
工資一分不少地交回來,家里的重活累活也從不讓她沾手,對圓圓更是耐心得很。
可薛則觀總覺得,他眼里少了點熱乎氣,像是在完成一項必須盡到的責(zé)任,卻沒多少夫妻間的親近。
就像昨天晚上,他加班回來得晚,還特意去廚房熱了牛奶給她,卻沒多說一句話,只是囑咐她早點睡,明天別誤了送圓圓的事。
如今看來,倒是她自己睡過了頭,反倒讓他替自己把該做的都做了。
“真是……”薛則觀拿起饅頭咬了一口,面香混著淡淡的甜味在嘴里散開,她輕輕嘆了口氣,“就算不愛,這份責(zé)任心也沒話說?!?/p>
吃完早餐,她把碗筷收拾干凈,又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衛(wèi)生。
家屬樓的房子不大,兩室一廳,打掃起來不算費勁。
等她把最后一塊抹布晾在陽臺,看著窗明幾凈的屋子,反倒有些無所適從了。
以前她在不用上班,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倒不覺得空閑。
可是她沒有工作工作,成了大院里的“家屬太太”,反倒渾身不自在。
宋之洲的工資不算低,養(yǎng)活娘倆綽綽有余,可她總想著自己能掙點錢。
不是為了貼補家用,而是想有點自己的奔頭,也不想總被人說“靠丈夫養(yǎng)著”。
她坐在沙發(fā)上,手托著下巴琢磨起來。
做什么生意來錢快,又正規(guī),還不會讓人說閑話呢?
軍區(qū)大院里都是家屬,大多知根知底,要是做些投機倒把的事,傳出去不光宋之洲臉上沒光,她自己也抬不起頭。
想來想去,還是得做些實在的、大家用得上的東西。
她先是想到了做衣服。以前她跟隔壁鄰居的大姐學(xué)過幾手針線活,后來還自己給圓圓做過小棉襖,大院里不少阿姨都夸她手藝好。
可做衣服太費時間,一件衣服要做好幾天,而且現(xiàn)在大家都愛買供銷社的成衣,未必愿意找她做,來錢也慢。
接著又想到了賣早點。
早上大院門口總有人擺攤賣豆?jié){油條,可那活兒太辛苦,得起大早。
而且宋之洲要是知道了,說不定會覺得她拋頭露面,不樂意。
她皺著眉,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沙發(fā)上的補丁。
忽然想起前幾天去菜市場,看到有人賣自己做的醬菜,玻璃瓶一裝,干凈又好看,買的人還不少。
她心里一動——她娘以前最會做醬菜,什么黃瓜、蘿卜、辣椒,腌出來又脆又香,她從小跟著學(xué),手藝也不差。
而且醬菜這東西,成本低,做法也不算復(fù)雜。
家里有小院子,能種點黃瓜和辣椒,不夠的話再去菜市場買點新鮮的,腌好了裝在玻璃罐里,既能賣給大院里的家屬,也能托人送到附近的供銷社代賣。
最重要的是,做醬菜不用出門擺攤,在家就能弄,既體面又不耽誤照顧家里,宋之洲應(yīng)該也不會反對。
她越想越覺得可行,起身就去陽臺翻找以前裝罐頭的玻璃瓶。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暖融融的,連帶著心里的迷茫也散了不少。
她拿著一個洗干凈的玻璃瓶,對著光看了看,嘴角忍不住往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