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fēng)把窗紙吹得鼓了一瞬,陳二狗正盯著那枚瑯琊銅符出神,指尖在背面山形紋上反復(fù)摩挲。
他剛把“原樣送來”四個字刻進竹簡,就聽見宮外馬蹄聲由遠及近,接著是蒙毅低沉的通報聲。
竹匣送到了。
他沒急著開,先讓人把四角熏香換了一遍,又命宦官退到十步外。
燭光下,帛書展開,字跡潦草卻清晰:“瑯琊舊觀星臺,地底有引魂陣殘跡,符紋與‘魂引丹’方中‘納魄’之位相合。徐福曾在此夜觀搖光,七日不語?!?/p>
陳二狗瞇起眼。這不是線索,是地圖。
三天后,咸陽宮外鼓樂齊鳴,車駕列陣。
他站在高臺上,黑袍翻飛,當(dāng)著百官面宣布:“寡人七日昏睡,非病非災(zāi),乃天地試我。今當(dāng)親登泰山,封禪告天,重定人神之序!”
李斯低頭不語,趙高跪拜如儀。
誰也不敢攔。
隊伍出咸陽,一路東行。
趙高塞進來的十幾個宦官跟在車后,像一群蒼蠅。
陳二狗懶得理,白天裝深沉,晚上偷偷在車廂里做平板支撐,撐到手抖才罷休。
他還讓侍從買了只燒雞,啃得滿嘴油光,邊吃邊嘀咕:“這叫封禪特種兵訓(xùn)練計劃?!?/p>
第五天,泰山腳下。
青石道蜿蜒上山,兩側(cè)松柏森然。
儀仗隊列緩緩前行,鼓聲震谷。
陳二狗坐在步輦上,正盤算著怎么甩開耳目偷偷去瑯琊臺,忽聽前方一聲鶴唳。
一個白發(fā)老道從林間走出,灰袍破舊,拄著根枯木杖,腰間掛個銅鈴,卻不響。
他徑直走到輦前,雙膝跪地,雙手高舉一卷竹簡。
“陛下,貧道奉師命守此三載,今日終得相見?!?/p>
護衛(wèi)長刀出鞘,就要砍下。
老道不動,只道:“此乃《奪魄錄》,記載魂引之術(shù)真相。若殺我,秘辛永埋?!?/p>
陳二狗抬手止住衛(wèi)兵,瞇眼打量這老頭。
眼神清亮,不像是裝神弄鬼的江湖術(shù)士。
他慢悠悠從食盒里掏出半只燒雞,咬了一口,油滴在龍袍上。
“你們這屆道士,”
他嚼著雞腿,“都不興帶供品的?好歹來個桃子,也算仙風(fēng)道骨?!?/p>
老道沒笑:“此書只傳天命之人。陛下若不信,可看第三片竹簡?!?/p>
陳二狗接過,隨手翻看。
前兩片講星象與魂道流轉(zhuǎn),第三片赫然寫著:“魄奪之術(shù),需施術(shù)者以命為引,魂滅形銷,方能納異世之魂。若施術(shù)者未亡,則奪舍不成,或為偽魂,或為雙魄并存?!?/p>
他手指一頓。
所以徐福當(dāng)年要是真想用這法子送他上位,就得死。
可徐福沒死,還跑了。
那他是怎么來的?
“你師父是徐福?”
他問。
“正是?!?/p>
老道低頭,“十年前,他在此地布陣,七日觀星,耗盡心神,只為尋一‘可納之軀’。后沙丘有異光沖天,他知事已成,便隱入東海。”
“所以我是他挑的?”
陳二狗冷笑,“合著我還得給他寫五星好評?”
老道不答,只道:“陛下非真嬴政,亦非偽帝。你是‘納者’,他是‘引者’。但引者未亡,天地魂道有缺,終將生亂?!?/p>
陳二狗還想問,忽覺不對。
山道兩側(cè)的松林里,有金屬反光一閃。
他猛地把竹簡砸向老道臉面,同時大吼:“蒙恬!抄他后路!”
老道被砸得踉蹌后退,竹簡散落。
護衛(wèi)尚未反應(yīng),兩旁林中已沖出十余黑衣人,刀光直撲步輦。
趙高的人動手了。
混亂中,老道袖中滑出一柄短匕,寒光直指陳二狗咽喉。
他瞳孔一縮,本能往后一仰,匕首擦著喉結(jié)劃過,帶出一道血線。
“你不是來送書的!”
他怒吼。
老道卻不追擊,反手將一撮香粉撒入地上火盆。
白煙騰起,濃得化不開,瞬間籠罩整段山路。
等煙稍散,老道已不見蹤影,只留下一句話,飄在風(fēng)里:“始皇未死,魂在長安?!?/p>
陳二狗捂著脖子坐起,血順著指縫往下滴。
護衛(wèi)們亂作一團,有人喊追,有人護駕。
他沒動,盯著地上那卷《奪魄錄》。
“始皇未死……”
他喃喃,“那我現(xiàn)在算什么?二房東?”
李斯被人攙扶著跑來,臉色發(fā)白:“陛下,此地不宜久留,速登泰山主峰!”
陳二狗沒應(yīng)。
他彎腰撿起一片竹簡,上面畫著星圖,搖光星旁標(biāo)了個紅點,正對著長安方向。
他忽然想起什么。
昨夜扎平板支撐時,身體突然抽搐,腦子里閃過一個畫面:一間暗室,銅燈微弱,一個穿黑袍的人躺在石床上,胸口微微起伏。
那時候,他還以為是缺氧幻覺。
現(xiàn)在想來,那不是他的記憶。
是另一個人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