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nèi),空氣凝滯如冰。
林晏指尖敲下“全部”二字,發(fā)送。屏幕暗下,將窗外網(wǎng)絡世界掀起的滔天巨浪隔絕于外。能量的汲取在他體內(nèi)平穩(wěn)運行,如同無聲運轉(zhuǎn)的深海渦流,冰冷而強大。
【能量:21%…22.3%…持續(xù)汲取大規(guī)模反噬性惡意/公眾憤怒…】
【社會性死亡模板穩(wěn)定運行:存在感弱化(被動)、惡意感知(超負荷)、輿情脈絡推演(高負荷運算)】
絕對的寂靜中,走廊外由遠及近的、失控的喧嘩便顯得格外刺耳。
“……讓我進去!滾開!我必須見他!林晏!林晏??!”
是謝聿的聲音。
嘶啞,破碎,完全失去了往日鏡頭前的從容與磁性,只剩下一種窮途末路的瘋狂和絕望。伴隨著保鏢和醫(yī)護人員壓低聲音的勸阻、身體碰撞的悶響,以及什么東西被撞倒的噪音。
【檢測到超高強度情緒源逼近:目標-謝聿。情緒頻譜:崩潰,絕望,恐懼,憤怒…極度不穩(wěn)定。物理威脅性:低?!?/p>
【邏輯推演:目標意圖-最后交涉/情緒宣泄/尋求渺茫諒解。成功率:0.01%。】
林晏面無表情地抬眼,看向病房門。仿佛能穿透那扇厚重的木板,直接“看”到外面那個正被自身制造的深淵吞噬的男人。
“砰!”
一聲巨響,房門被猛地撞開!
謝聿踉蹌著沖了進來,形容狼狽到了極點。昂貴的西裝外套皺巴巴地敞開著,領帶歪斜,精心打理的發(fā)型散亂不堪,幾縷濕發(fā)黏在蒼白的額角。他眼眶赤紅,眼球布滿血絲,死死地盯住房間里的林晏,胸膛劇烈起伏,喘著粗氣,像一頭瀕死的困獸。
兩個保鏢和一名醫(yī)生緊張地跟在他身后,試圖拉住他,卻被他猛地甩開。
“林晏!”謝聿的聲音劈裂,帶著哭腔和一種令人不適的尖銳,“為什么?!你一定要做得這么絕?!毀了我……對你有什么好處?!”
林晏靜靜地看著他,眼神平靜無波,如同在看一場與己無關(guān)的拙劣表演。他甚至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更舒適地陷在椅子里,一個細微的、卻將漠然詮釋到極致的動作。
這副姿態(tài)徹底刺激了瀕臨崩潰的謝聿。
他往前沖了兩步,幾乎要撲到林晏床前,卻被保鏢死死架住胳膊。他掙扎著,嘶吼:“說話??!你他媽說話!當年……當年是我不對!我混蛋!我人渣!我騙了你!我利用了你的……你的……”他似乎難以啟齒,最終化作更洶涌的憤怒和自暴自棄,“可那都過去了!這么多年了!你為什么不能放過我?!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用這種方式?!你要錢?要資源?要什么我不能給你?!非要我身敗名裂你才甘心嗎?!”
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林晏臉上。
林晏微微后仰,避開那無效的情緒噴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像是避開什么不潔之物。
“你的邏輯充滿謬誤。”他終于開口,聲音平穩(wěn)得像AI朗讀,每一個字都淬著冰冷的理性,“第一,‘過去’并未過去。它造成的持續(xù)性損害,包括但不限于我的心理建構(gòu)、社會關(guān)系潛在可能性,至今仍在生效。第二,‘放過你’并非我的責任范疇。你的‘身敗名裂’,是你自身錯誤決策(直播后的污名化策略)及團隊犯罪行為(偽造證據(jù)、操縱輿論)的直接后果。第三,你目前所擁有的‘錢’、‘資源’,其信譽基礎已因你的行為而徹底崩塌,估值歸零且為負,對我而言不具備任何交換價值?!?/p>
這一長串冰冷徹骨、毫無情緒卻字字如刀的分析,像一把冰錐,狠狠鑿進了謝聿混亂炙熱的大腦。
他愣住了,掙扎的動作停滯,臉上的瘋狂和憤怒凝固,然后慢慢碎裂,露出底下真正的、巨大的恐懼和茫然。他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這個人。
沒有恨,沒有報復的快意,甚至沒有嘲諷。
只有一種絕對的、非人的……虛無和冷靜。自己歇斯底里的表演,對方甚至沒有“觀看”,只是在“分析”和“處理”。
這種認知,比任何惡毒的詛咒都更令人絕望。
“你……你……”謝聿的嘴唇哆嗦著,聲音瞬間低了下去,變得虛弱而顫抖,“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嗎?十六歲那年……那個晚上……對你來說,就只是一串……需要被糾正的……錯誤數(shù)據(jù)?”
他的眼中甚至帶上了一絲卑微的、可憐的乞求,乞求能從對方眼里看到一絲屬于“人”的情緒波動,哪怕是恨。
林晏沉默了片刻。
【調(diào)取相關(guān)記憶碎片…情感模塊響應:無。邏輯分析:該事件確為一系列錯誤決策及外部變量導致的負面結(jié)果?!?/p>
“那是一次高成本低收益的錯誤社交互動。”他清晰地回答, “它提供了大量關(guān)于人性不可預測性及風險規(guī)避必要性的負面樣本數(shù)據(jù)。僅此而已。”
謝聿眼中的最后一絲光,熄滅了。
他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猛地癱軟下去,全靠保鏢架著才沒有跪倒在地。他低下頭,發(fā)出一種像是嗚咽,又像是絕望嗤笑的、破碎不堪的聲音。
“錯了……全都錯了……”他喃喃自語,“我當初怎么會覺得你……你根本就不是……”
他的話沒說完,也無需說完。
幾名穿著正式、表情嚴肅的人出現(xiàn)在病房門口,出示了證件。
“謝聿先生嗎?我們是證監(jiān)會的調(diào)查員,現(xiàn)就您及其團隊涉嫌操縱市場、發(fā)布虛假信息影響金融秩序一事,請您回去協(xié)助調(diào)查。”為首的人語氣公事公辦,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
另一撥人也同時到達:“我們是市公安局經(jīng)偵支隊的,同一案件,請配合?!?/p>
謝聿沒有任何反應,仿佛早已預料,又像是徹底麻木。
他被架著,失魂落魄地轉(zhuǎn)過身,像一具行尸走肉,被執(zhí)法人員帶離了病房。自始至終,他沒有再看林晏一眼。
鬧劇收場。
醫(yī)護人員和保鏢也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門,仿佛生怕驚擾了房間里那片死寂的冰原。
病房里重新只剩下林晏一人。
他目光掃過地板上被謝聿踩出的凌亂腳印和撞歪的椅子,如同掃描環(huán)境中的無序噪點。
然后,他拿起遙控器,打開了墻壁上的電視。
屏幕亮起,恰好是娛樂新聞頻道。
畫面里,不再是之前捕風捉影的猜測,而是謝聿被執(zhí)法人員帶出醫(yī)院側(cè)門、面對無數(shù)閃光燈面色死灰、狼狽不堪的現(xiàn)場直播!記者們瘋狂地喊著問題,話筒幾乎要戳到他臉上。
標題猩紅刺眼:【頂流隕落!謝聿涉嫌違法犯罪被帶走調(diào)查!】
副標題:【驚天反轉(zhuǎn)!構(gòu)陷受害者證據(jù)確鑿,人設徹底崩塌!】
林晏平靜地看著。
看著屏幕上那個一夜之間從神壇跌落塵埃的男人。
看著無數(shù)網(wǎng)友拍手稱快、怒罵唾棄的彈幕飛過。
看著主持人口播著謝聿代言的品牌紛紛發(fā)布解約聲明。
看著財經(jīng)頻道開始分析其關(guān)聯(lián)公司股價崩盤可能引發(fā)的連鎖反應。
這一切因他而起,由他推動,最終在他眼前呈現(xiàn)。
但他眼中,依舊沒有任何波瀾。
沒有快意,沒有憐憫,沒有感慨。
只有一種置身事外的、絕對的冷靜,仿佛在評估一場由自己設計的實驗的最終數(shù)據(jù)報告。
【能量汲取效率開始回落:峰值已過。當前能量:28.7%。】
【社會性死亡模板經(jīng)驗大幅提升。新能力解鎖預估:需更高強度/不同質(zhì)性能量刺激?!?/p>
電視屏幕的光在他眼中明明滅滅。
他忽然極輕地低語了一句,像是對體內(nèi)那冰冷運行的系統(tǒng),又像是對這個喧囂卻無法再觸動他分毫的世界:
“噪音……終于降低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