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 二皇子被殺的消息很快就傳遍軍營。

軍中一片騷動，既有驟失皇子的震撼與惶恐，也有對墨青川這號敵國新秀的探究與忌憚。

我立于帳前，看著軍心動蕩，并不急著安撫。軍心這東西，從來不是靠言語穩(wěn)住的，與其多費(fèi)口舌，不如用實(shí)打?qū)嵉膽?zhàn)績說話。

我點(diǎn)了一批人馬，獨(dú)自出營，直奔陳四七的陣前。

幾番廝殺后，他身邊的親兵盡數(shù)倒地，

只剩他一人握著染血的長刀，孤軍奮戰(zhàn)。

我勒住馬韁，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從囊中摸出那塊黑玉，隨手扔在他腳邊的塵土里

“陳將軍，應(yīng)該認(rèn)得這塊玉吧？”

看清玉上的紋路后，他瞳孔驟縮，猛地抬頭

“沈川，你敢動我妹妹試試？！”

我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把城防圖交出來。

等攻破防線那日，你妹妹，我自會完璧歸趙。否則，你見到的便是一具尸骨了?！?/p>

他怒目圓睜，握著刀柄的手因用力而指節(jié)泛白，卻終究沒敢再往前一步。

良久，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緩緩從貼身處掏出一卷泛黃的圖紙，狠狠扔在地上。

我示意親兵上前拾起，目光仍鎖在他身上

“陳將軍，你最好不要騙我。否則后果你是知道的。”

他沒有應(yīng)聲，只是佝僂著背，一步一頓地往回走。

拿到想要的東西后，我立刻掉頭去支援豐時燁。

不過，他好像并不需要我。

等我趕到時，只剩下些殘兵剩卒了。

豐時燁立于尸骸之中，銀甲染血，就像一只嗜血的野獸，眼里全是對勝利的渴望，我忽然想起了前世的他便是這般殘暴嗜血，偏執(zhí)而又瘋狂。

我突然有點(diǎn)困惑

我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真的是在救贖他嗎？

這念頭像根刺扎在心上，我不敢深想，更不敢面對。

我隔著漫天硝煙遙遙望了他一眼，終是轉(zhuǎn)身回了軍營。

回到軍營后，我將城防圖在桌上鋪開，正與諸位將帥商議著之后要調(diào)整的作戰(zhàn)方向，此時豐時燁掀簾而入。

不愧是豐時燁，這么快就解決完剩下的戰(zhàn)事，回到了軍營。

他站在我身邊，身上的血腥氣濃得化不開，抬眸看我的那一眼，像是委屈，又像是不解……

他的眼神總是很復(fù)雜，讓我看不清，也看不懂。

我并沒有因?yàn)樗倪M(jìn)來而被中斷，繼續(xù)部署著接下來的戰(zhàn)術(shù)。

不愧是我的副將，他很快就明白我要做什么。

“沈川將軍真是好計(jì)謀，如此一來，不出七日，便能破開防線?！?/p>

我沒接話，而是開始部署各位將帥……

會議結(jié)束后，我依舊沒有理他，而是徑直走向關(guān)押陳阿妹的帳子。

豐時燁卻緊緊跟在我身后，我并不能管住他的腳要去往哪里，便任由他跟著。

帳內(nèi)有重兵把守，陳阿妹被牢牢綁在椅上

一見我進(jìn)來，她立刻怒目圓睜

我毫不在意，而是威脅道

“陳小姐還是安分些好，否則你哥哥一著急，我可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p>

這話戳中了她的軟肋，她厲聲罵道

“你們褚國人只會耍些下賤手段！

不像我們青川將軍，光明磊落，你等著，青川將軍一定會踏平你們軍營的……”

我見她氣色尚好，便不再多言，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營帳。

剛拿起碗筷，豐時燁就坐在了對面，目光沉沉地望著我。

那視線太過直白，我食不下咽，便岔開話題“豐將軍，要不要吃點(diǎn)？”

他敏銳地察覺到我語氣里的疏離，眉頭微蹙

“阿川，是我哪里做錯了嗎？”

我搖了搖頭，語氣淡然

“沒有，你做的很好。”

他忽然攥住我的手，指尖還帶著戰(zhàn)場上未散的寒意。

“那你為什么好像變了？”

我抽回手，低頭扒了口飯

“沒有，豐將軍多慮了?！?/p>

他沉默片刻，忽然捕捉到什么，聲音冷了幾分

“你為何不再叫我阿燁？”

我心頭一慌，連忙垂下眼簾，掩去翻涌的情緒——我似乎，對他動了幾分不該有的心思。

“將帥之間，不該如此親昵?！?/p>

他猛地起身，眼底的光暗了下去，冷聲道

“是，屬下這就告退?！?/p>

帳簾被他用力掀開，冷風(fēng)灌了進(jìn)來，吹得燭火猛地晃了晃……

可我對他終是放心不下，睡覺前，忍不住回想今天自己話是不是說太重了？我起身，披上外袍便去了豐時燁的營帳，

帳外的守衛(wèi)見是我，只低低行了個禮，并未通報。

掀簾而入時，帳內(nèi)靜得能聽見燭火噼啪的輕響，只有他一人。

地上散落著三兩個空酒瓶，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混著他身上未散盡的血腥氣，竟生出幾分狼狽。

而他沒躺在榻上，就那樣蜷縮在地上，雙目緊閉，像是醉得不省人事。

我去榻上給他拿來了一條厚毯，輕輕蓋在他身上，

“阿燁，我只是，這段時間想一個人靜靜。”

他明明閉著眼，卻緊緊握住了我的手

我嘗試抽手，卻發(fā)現(xiàn)他握得越緊

我無奈哄道

“阿燁，我要回去休息了?！?/p>

他睫毛顫動，帶著幾分不情愿的眷戀，一點(diǎn)點(diǎn)松開了手。

等我走出營帳，豐時燁才睜開了眼睛。

眼底盡是一片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裝醉，為什么這么舍不得她走……

他抓起身邊半瓶未喝完的酒，仰頭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才勉強(qiáng)壓下心里翻涌的情緒。

他將那條帶著她氣息的毯子往身上緊了緊，這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