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第一次注意到陳硯，是在圖書館靠窗的第三排。

那天下午有難得的太陽，金箔似的光斜斜切進來，剛好落在他攤開的筆記本上。男生坐著的姿勢很輕，像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葉子，手指懸在半空很久，才慢慢落下寫兩個字，筆鋒清瘦，和他本人一樣帶著點疏離感。

他總是選同一個位置，面前永遠只放一本書、一支黑色水筆，外加一個空蕩蕩的玻璃杯。林小滿觀察了三天，發(fā)現(xiàn)他很少翻書，大多數(shù)時候只是望著窗外，睫毛在眼瞼下方投出一小片陰影，像停著只安靜的蝶。

第四天她鼓足勇氣走過去時，指尖都在發(fā)燙。"同學(xué)，"她把剛買的檸檬糖放在他手邊，包裝紙在安靜的空氣里發(fā)出細碎的聲響，"這個...太酸了，我不太能吃。"

陳硯抬眼看她的瞬間，林小滿忽然想起小區(qū)樓下那株總也長不茂盛的玉蘭。他的眼睛很干凈，卻像蒙著層薄霧，亮不起來。"謝謝。"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

從那天起，第三排成了他們心照不宣的共享區(qū)。林小滿會帶兩本漫畫，假裝看得入迷，余光卻留意著他。她發(fā)現(xiàn)他喝水時總把杯子握在手里很久，發(fā)現(xiàn)他翻書的動作格外輕，還發(fā)現(xiàn)他偶爾會對著窗臺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綠蘿發(fā)呆，眼神空得像深潭。

有次下雨，林小滿帶了兩把傘，臨走時把折疊傘放在他腳邊。"預(yù)報說明天還有雨。"她語速飛快，沒敢看他的眼睛。轉(zhuǎn)身時聽見身后傳來極輕的一聲"等一下"，回頭就見他舉著傘站在那里，指尖泛白，"我住西區(qū)，順...順路嗎？"

雨絲斜斜織著，兩人共撐一把傘走在梧桐道上。林小滿數(shù)著他落在傘沿的睫毛上的水珠，忽然聽見他說："我不太會和人說話。"

"沒關(guān)系啊，"她踢著路上的水洼，聲音輕快得像在唱歌，"我會說就行了。你聽著就好。"

她開始變著法兒地跟他分享小事：食堂今天的糖醋排骨太甜，選修課老師的領(lǐng)帶歪了，樓下流浪貓生了三只小貓。陳硯大多時候只是聽著，偶爾"嗯"一聲，但林小滿發(fā)現(xiàn)，他筆記本上開始出現(xiàn)零碎的短句，有時是"今天的云像棉花糖"，有時是"她笑起來眼睛彎彎的"。

那天林小滿帶了自制的曲奇，推給他時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腕，才發(fā)現(xiàn)他體溫總是偏低。"你是不是穿太少了？"她皺著眉看他洗得發(fā)白的薄外套。

陳硯低頭看著曲奇，忽然說："我好像...很久沒吃過甜的了。"

林小滿沒接話，只是從包里掏出個暖手寶塞給他。橘色的暖手寶在他蒼白的手心里顯得格外亮，像顆小小的太陽。

窗外的梧桐葉開始泛黃的時候，陳硯的筆記本上多了一頁畫。線條很輕，是個女孩低頭笑的樣子，旁邊寫著一行小字：

"原來光落在身上，是暖的。"

林小滿假裝沒看見，只是把明天要帶的草莓蛋糕，提前放進了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