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閉館的音樂響起時,林小滿正用熒光筆在漫畫書上畫圈,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突然被陳硯的話打斷。
“我不太會對人笑。”他的聲音很輕,像被風(fēng)磨過的石子,“不是故意的?!?/p>
林小滿捏著筆抬頭,看見他正把植物圖鑒塞進書包,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窗外的天色暗下來,路燈的光透過玻璃落在他側(cè)臉,把下頜線的輪廓照得很清晰,卻也襯得眼下的青黑更重了些。
她想起這半年來的零碎片段:他總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筆記本上除了植物速寫,偶爾會出現(xiàn)幾行極輕的字;他很少看太陽,總是盯著窗臺上那盆多肉發(fā)呆;他接姜茶時,手腕上有幾道淺淡的疤,像被指甲輕輕劃過。
“我知道。”林小滿把熒光筆收進筆袋,聲音放得很柔,“你笑起來很好看,上次看你吃蛋糕時就覺得了?!?/p>
陳硯的動作頓住了。書包帶從他肩上滑下來,他卻沒去扶,只是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喉結(jié)動了動才繼續(xù)說:“醫(yī)生說,是抑郁癥?!?/p>
這五個字像被水泡過,軟塌塌地落在空氣里。林小滿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圖書館見到他的樣子,他縮在第三排的角落,整個人像被揉皺的紙,連呼吸都帶著小心翼翼的怯懦。
“有十年了?!彼职戳税刺栄ǎ父瓜碌钠つw涼得像塊玉,“有時候會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塊,風(fēng)灌進去,呼呼地響?!?/p>
林小滿沒說話,只是伸手從書包里掏出個小罐子,是她上周做的檸檬餅干。罐子放在桌上時發(fā)出清脆的響,像打破了某種凝滯的沉默。
“我奶奶以前總說,心里發(fā)空就得多吃點甜的?!彼龜Q開蓋子,把餅干往他那邊推了推,“你看,甜的東西會把空處慢慢填滿的?!?/p>
陳硯盯著罐子里的餅干,眼眶慢慢紅了。他想起去年冬天最嚴重的時候,他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三天沒吃一口飯,外婆隔著門喊他名字,聲音里的哭腔像針一樣扎進心里。那時候他以為,這輩子大概再也嘗不出甜味了。
“上次的草莓蛋糕,”他忽然開口,聲音帶著點哽咽,“是這兩年里,我吃到最甜的東西。”
林小滿的鼻子猛地一酸。她想起那天他嘴角沾著奶油的樣子,像只卸下防備的小動物,原來那點笨拙的甜,對他來說竟是這樣重要的存在。
“那我以后常做給你吃啊?!彼宋亲樱ψ屪约旱穆曇袈犉饋磔p快些,“蛋撻、曲奇、芒果班戟……我都會慢慢學(xué)的?!?/p>
陳硯抬起頭,路燈的光剛好落在他眼里,那層籠罩了很久的霧,好像真的散了不少,底下的亮清晰起來,像碎在水里的星星。
他伸手拿起一塊餅干,放進嘴里時,檸檬的酸混著黃油的香在舌尖漫開。這一次,喉嚨沒有發(fā)緊,只有一種很輕很暖的感覺,從胃里慢慢升到心口,像春天剛抽芽的藤蔓,溫柔地纏了上來。
閉館的音樂停了,圖書館里靜悄悄的。林小滿看著他吃完那塊餅干,忽然覺得,第三排的空位上,好像又多了點什么。不是漫畫書,不是植物圖鑒,是某種更柔軟的東西,在兩人之間悄悄發(fā)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