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示會在城堡前巨大的會客花園里舉行，擺放了各色餐點的長桌和舞臺早已布置完畢，項目正式開始前各個席位就已幾乎滿座，夜里突然的大雨也并沒有減少人們的熱情。
而且雨過之后，氣溫也略略回暖，清晨之時還有薄薄的陽光灑落，許多人都在討論著，是不是今年的春天提前到來了。
總之，在大家的翹足引領(lǐng)之下，盛典的最后一個項目，如期舉行。
這持續(xù)兩天的展示會，是最熱鬧、最能調(diào)動情緒、也最接近“盛典”這一含義的項目。而且舉行的過程隨意輕松，只要有表現(xiàn)就能得到分數(shù)，表演的節(jié)目多也可以進行加分。在這個環(huán)節(jié)里，競技的性質(zhì)被削弱了，人們更多的是享受與娛樂。本來就精致大氣的花園被細細裝點起來，食物與茶點也從沒從桌上斷過，參與者們可以在任何時候站上舞臺表演，所有人都會為之回以歡笑與掌聲。
優(yōu)秀的皇族子弟們紛紛展現(xiàn)出自己最擅長的一面，一時間把整個花園都映得繽紛明麗，接連的精彩表演看得人們一陣眼花繚亂，迷迷蒙蒙間只覺得自己被幸福包裹，恨不得溺斃其中。
舞臺上流水一般展現(xiàn)過獨唱與合唱，以及種類多樣的舞蹈和各色樂器演奏。有擅長廚藝的參與者將精致且富有創(chuàng)意的餐品擺上長桌，精通手藝的參與者給裁判官和前排貴賓席的皇室要員送上了別致的手工作品，各種各樣的展示層出不窮，勢是要為這盛會作一個完美的句點。
第二日的晚間二皇子才端著小提琴走上臺，演奏了自己譜的曲子，并帶了二十來名協(xié)同者分聲部進行和聲演唱，悠揚而略帶憂傷的曲調(diào)，配上二皇子微笑著的神情，顯得溫暖又唯美，讓不少人都心底顫動得說不出話來。
更妙的是在演奏中途恰巧下了一場小雪，點點潔白飄然而落，把場景襯得更盡意味。幾個官員家的小姐都要激動哭了，紛紛拉著自家母親問嫁給二皇子需要什么條件。
下臺的時候有裁判官和他打趣：“殿下是壓軸演出嗎？”
二皇子彎起嘴角，笑著客套：“不敢當，不敢當?！?/p>
他瞟了眼席位，輕笑道：“真正壓軸的，怕是還沒出手呢?！?/p>
演奏結(jié)束后，舞臺上寂靜了一段時間。一名裁判官從座位上站起身，朗聲問道：“還有有展示意愿的參與者么？”
無人回應(yīng)，直到他即將宣布展示會到此結(jié)束的時候，一只手才從觀眾席上高高舉起。
“我們?！?/p>
人們回過頭朝聲源處看去，雷獅揚唇一笑，不疾不徐地直起身，在矚目中緩步走上舞臺。
他拿起話筒，開口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提起心。
“首先，感謝各位愿意等到這一刻?！?/p>
雷獅笑著，繼續(xù)說道：“接下來的節(jié)目，是我與參與者卡米爾共同策劃并完成的。而我們的展演……并不在這舞臺上?！?/p>
說完，他抬起手，直指上空。
人們跟隨他的指示仰起頭，看著烏藍的夜幕，一時有些不解。
有人重新看向他，剛要發(fā)問，忽然聽到一陣空氣被劃開的聲音。
下一刻，所有的觀眾齊齊發(fā)出了驚呼——
“哇，這……”
“好美！”
一簇簇銀光如同煙花一般，從花園四周瞬間升空，停留在天幕中緩緩浮動。
隨后，它們像是有靈性一般，組合成平順的線條，又連成片片光斑，有明有暗地排成一幅圖景。
那銀光中也漸漸漫上其他的顏色，泛著琉璃一般透明又溢彩流光的質(zhì)感，如同一件大型的藝術(shù)品。
光芒流動著，波紋一般翻泛交錯，隨后環(huán)成球狀，再四散而開。一道光芒橫穿過空中，其他光點便追隨著不斷形成細碎的花草和高聳的樹木；接著又一道光芒將之沖散，光點也隨著組成一個個人形，或奔跑，或停頓，有的還拿著叫不出名的器械，面朝著光點組成的，被分割成網(wǎng)格狀的大片田地。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輕念著古老的詞句，雷獅抬手遙指，解述道：“雷王星創(chuàng)世，萬物由始而生。祖輩兢業(yè)，萬象輪回?！?/p>
人們再次驚嘆，紛紛鼓起掌來。
貴賓席中央的雷皇輕輕點了點頭，目光流露出些微的贊許。
雷獅揚眉一笑，高舉的手向面前用力一劃。
觀眾隨之回過頭望向身后的天空。果然，那里也升騰起了簇簇光點，如同活躍的孩子一般歡叫著四處流散。隨后，一束光芒在其間劈劃而過，光點竄離而開后，勾勒出幢幢高樓的輪廓，那本就炫目的光色不斷流溢變換著，將圖景完善得更為立體，仿佛盛大節(jié)日之時的城市，繁華的街道交映著霓虹燈。
余下的光點依舊組合成波紋狀環(huán)繞流動，如同一抹璀璨的星河。
“這里的一切由荒蕪變?yōu)榉笔?，這里的所有都在走向繁榮。”
兩處場景一前一后，遙遙相對。
話音落下之時掌聲隨即響起，有的老官員暗自擦了擦眼角，卻控制不住地揚起笑容。
雷獅朝身側(cè)斜了一眼，立在舞臺側(cè)方陰影中的人也抬頭看向他，目光交匯之時，都不由自主地彎了彎嘴角。
卡米爾朝他點頭致意，隨后低下頭，手指在控制屏上靈活地迅速輕觸，空中的光點隨著他的動作緩緩變幻著，在浮動中維持著尚且清晰的畫面。
雷獅也點了點頭，隨后抬起手指向左側(cè)的天空。
再次出現(xiàn)的光點組成了一個巨大的人形，隨后緩緩縮短變化，形成一個嬰兒的模樣。
人們已經(jīng)開始自發(fā)推測起了光點變化的含義——
嬰兒的四肢舒展開來，直至變成一個孩童的身形。
孩童有歡笑的表情，身旁散落著零零碎碎的玩具，正拍著皮球；接著又轉(zhuǎn)過身，去追逐飛過的蝴蝶了。
身形再一次抽高，光點匯成少年模樣，手里抱著書本，耷拉著神情走在路上。
少年轉(zhuǎn)眼變成了青年，提著大堆的資料到處奔波，雖然常常抹著汗，但也常常帶著笑。
青年也組建了家庭，他懷里抱著的孩子，與最初出現(xiàn)的嬰兒非常像。
逐漸的，他的肩背開始垮駝，他的身高開始萎縮。他的額上蔓延了皺紋，他的行動遲緩了許多。
雷獅拍了拍話筒，繼續(xù)說道：“這是大部分人所經(jīng)歷的一生，這是‘大多數(shù)’的生命歷程?！?/p>
“在這平常的過程中，他會在不知不覺間建立起自身的道德秩序并終身堅守，其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便是星球與家?！?/p>
他抬手指向右側(cè)，空中的光點匯聚成許多青年模樣的人形，整整齊齊地列為方陣，面朝著眾人。
下一刻，光點齊齊飛散，繚亂交織著重組，緩緩形成整個雷王星皇宮的立體圖。
城堡向來肅穆端方，很多人從未見過這般華美昳麗的模樣，一時之間驚嘆之聲不絕于耳，此起彼伏。
雷獅說道：“這個星球，便是由千千萬萬這樣的平常人所組成，所建立，所鞏固。我們珍惜這份平常，但我們應(yīng)該奮力去升華這份平常?！?/p>
沉浸在驚異中的人們聽到這話語后仍不忘用力鼓掌，聲音一浪接著一浪，猶如前晚的雷鳴。
裁判官們也忍不住小聲議論起來，與同座的皇族和官員笑著談?wù)?，目光緊緊隨著空中的景象。
“三皇子果然敢想敢為……能有這樣的策劃，這該是怎樣的頭腦啊?！?/p>
與其中一位裁判官交談完畢，禮親王微笑著點了點頭，鋒銳的眼眸輕輕一斜，落在陰影中的身影上。
將屏幕打開至最后的界面，卡米爾抬頭看向雷獅，在接觸到后者的目光后用力一點頭，端平著控制屏的手有些微的顫抖。
雷獅收回視線，微微抬手，示意人們安靜。
“正如我們都知道的那樣。目前，我們見過這里草木的枯萎與綻放，見過這個星球最繁盛的時刻，見過所有的勝景閃耀成這漫天星辰——”
他忽地露出了那與平時一樣囂張的笑容，抬起的手在空中狠狠一揮。
火光突然從頭頂上空的花草燃起，接著迅速向圖景中的光點蔓延，帶著熱度的赤紅火光讓人們齊齊一驚，愕然地看著四方圍繞的燦爛畫面被那猖獗的火焰一把吞噬。不消片刻，原本絢爛奪目的天空中便只剩下了漫天熊熊燃燒的大火，人們微張著嘴仰頭張望，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時機已到。
目光在空中一同相觸，雷獅和卡米爾同時點頭。迅速垂下眼觸控著屏幕，卡米爾眼睫顫了又顫，終于還是點下了最后確認的按鈕。
雷獅滿意地挑起眉眼，在眾目之中揚起手臂，猛地一握拳——
火焰輕輕收攏，隨后在一陣噼里啪啦中爆裂而開，細碎的火苗劇烈抖動著，緩緩消彌。
灼赤的紅光中，閃現(xiàn)出了銀藍的電流，不斷盤纏交織，愈加顯耀。
突然，一聲清嘯劃空而起，那火焰也隨之驟然寂滅——
渾身華羽的鳳凰從中展翼而起，零星的火焰綴在周身。那雙翅之上裹挾著陣陣雷影，只消一振，便閃爍起銀白熒藍的電光。
它一邊長嘯著，一邊在空中盤旋，身上流溢而下的光點漂浮又消逝，緊隨著它的身形。
所有人都愣愣地張大了嘴，場地之上一時寂然無聲。
雷獅望著天空，嘴角的笑容愈發(fā)擴大，高聲說道：
“而在我們不曾見過的未來，這個星球無論會經(jīng)歷什么，都將成為登頂?shù)匿亯|，終至涅槃，浴火重生。”
他高揚手臂，再次重復(fù)：
“無論經(jīng)歷過什么，都將涅槃而生！”
鳳凰再次昂首吟嘯，高展的雙翅光華奪目，長長的尾羽在空中舒展，灑下大片璀璨光輝。
宛似匯聚了這漫天星辰。
雷皇始終一言不發(fā)，抬起的眼眸中卻滿載了這所有的一切。
他抬起雙手，一下一下，緩緩鼓起掌來。
“啪，啪，啪......”
隨著這聲音響起，人們才仿佛剛剛被驚醒一般，面面相覷，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緊接著，立馬有人回過神來，噼里啪啦地用力鼓掌。
一石激起千層浪。
人們從愣怔中反應(yīng)過來，一齊發(fā)出歡呼。
震耳欲聾的掌聲，瞬間淹沒了整個皇宮。
二皇子摸了摸下巴，對身邊的裁判官輕輕笑道：“看我說什么來著……”
舞臺上，雷獅嘴角上挑，目光緩緩掃過所有人，接著微微頓了頓，停在雷皇身上。
雷皇隔空與他對視著，隨后也勾了勾嘴角，緩緩站起身。
人們漸漸安靜下來，看著雷皇的身影。
雷皇清了清嗓子，神情里帶著絲絲的自豪，緩聲道：
“想法大膽，創(chuàng)意新穎。”
“而且，天時，地利，人和，一切都配合得相當好?！?/p>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常言道，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雷獅微微笑著，對他頷了頷首，直視著他的眼神依然凌厲張揚。
只是，這所有曾讓他覺得頭疼的一切，在這一刻都成為了無以復(fù)加的光芒。
雷皇笑著嘆了口氣，抬頭看向雷獅，聲音有些柔和。
“不得不承認，你是最出色的那一個?！?/p>
雷獅沒有謙虛承讓，微微一鞠躬，算是接受了來自星球統(tǒng)治者的贊譽，隨后又挺直了肩背，拿起話筒說道：“我認為，關(guān)于展示會，還可以再突破一下形式。”
“不僅僅是向在場的觀眾們展演?！彼f，“這場展示，我希望全皇城，乃至整個星球的人，都能一起看到?！?/p>
“讓所有人都能參與，讓每個人都能有共享這份心情的機會——”
他向旁伸開手臂，高聲說道：
“將一切連接為整體——這才是‘我們’的雷王星。”
不少人嗓子都喊啞了，手也拍麻了，卻還是揮舞著胳膊，在席位上高呼。
鳳凰依然在空中旋翔，人們用目光將之緊隨，不知不覺間濕潤了眼角。
雷獅將話筒放回原處，朝觀眾深深鞠了一躬。
隨后，他走下舞臺，融入了人群之中，一同仰著頭，觀望這難得一見的奇景。
心中，也漸漸滿溢了驕傲。
袖子被輕輕拉了拉。他低下頭，觸上那雙瑩藍的眼眸時不由自主彎起了嘴角，手搭上了眼前人的發(fā)頂，緩緩揉了揉。
“做得很好?！?/p>
卡米爾收起控制屏，少見地露出笑容，與雷獅并排而立，抬頭看著他們共同的創(chuàng)造。
所有的光點，都是特制的材料，能在控制屏上進行簡易的定位與操縱。
但操縱的數(shù)量這么多、場面又這般宏大，是具有相當?shù)碾y度的。
光是程序的編寫兩個人就花費了好幾個夜晚，后期的模擬調(diào)試更是反反復(fù)復(fù)，折騰得身心俱疲。
光點的發(fā)射處也聯(lián)系了許多侍從去設(shè)置，每天都要定時去看看情況如何，有沒有被破壞。為了配合得更流暢，他們還請求禮親王開放了星球防御屏的部分控制授權(quán)，使得防御屏?xí)呵页洚斄艘换赝队捌聊?，讓那些圖景能更穩(wěn)定地呈現(xiàn)。
還得擔憂著，會不會有突發(fā)的情況，讓這所有心血都打了水漂。
卡米爾尤其牽念，他是在盛典開始后才進行協(xié)助，而雷獅卻是在巡城回來之后，就已經(jīng)在策劃了。
他不想讓雷獅一分一毫的努力白費。
禮親王大概也是一樣的想法。雖然認為這策劃風(fēng)險極大，他還是盡可能為他們提供了幫助，并表示出支持。
直到將所有操控程序整理完畢、發(fā)送給雷獅后，卡米爾也沒能放下心。
所幸，這最后的結(jié)果，沒讓他們?nèi)魏我粋€人失望。
偏頭看向身旁的雷獅，卡米爾抿了抿唇，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大哥確實是可以控制命運的人?！?/p>
雷獅笑了笑，打開自己的控制屏翻看著這段時日的成果，說道：“你也做得相當完美。操控沒一點出錯，前天看見雷電后我突然想加入這個元素，你也修改得很完善……這是我們的成功?！?/p>
這是我們的成功，在這其中你是不可或缺。
卡米爾彎了彎嘴角，心里的觸動不斷脹大。他微微低下頭，將臉埋進厚厚的圍巾間。
片刻后，他說道：“在今晚之前，你要是公開了你的計劃，大概所有人都會以為你在開玩笑?！?/p>
雷獅再次笑了笑，說道：“奇跡之所以是奇跡，是因為策劃者們在實現(xiàn)它之前，所有人都以為這只是個玩笑?！?/p>
鳳凰再度振翅，翩飛的光點在落到他們頭頂之前靜寂消彌。
卡米爾又頓了頓，隨后輕聲道：“從目前來看，你所做出的事情，都能取得極佳的成果，都是……正確的?！?/p>
“我還是認為這個方案很危險，我還是習(xí)慣采取穩(wěn)妥周全的方式，再重來一回，我也還是會勸阻你……但是對于這個結(jié)果，我很享受，也很欣慰。我愿意為你的榮譽鋪路?！?/p>
雷獅微微一怔，低頭看向他。
卡米爾說道：“所以雖然我還是不能理解你的許多想法，跟不上你的節(jié)奏，也不太明白你為什么會這樣……但是，我會一直跟隨你。”
他抬頭看著雷獅，眼睛里的光芒細碎但明亮，聲音有些低，但很清晰。
“或許有一天，你會讓我明白的?！?/p>
在遙遠的日子里，那未知的某一天。
雷獅垂下眼簾，手指在控制屏上觸了觸，嘴角微微勾著。
“其實，不明白也沒什么不好?！彼f。
這種心情很奇怪。要是換一個人，只要不是卡米爾，隨便一個人站到他面前告訴他對他的想法不理解，不明白，他都會讓那人滾。志不同道不合，別傻子似的在他眼前招人膈應(yīng)。但對著卡米爾，他反倒覺得會說出這種話是應(yīng)該的，這才是面前的人該有的樣子。
他所喜歡的樣子。
對這樣的“不明白”他其實是有些縱容的，就像親自燒制的瓷器上橫生的一道裂紋，即使沒成為自己的心意中的那樣，也會覺得，它本該就是這樣。那裂紋一旦被修補上，就不是這件瓷器了。
沒了“不明白”，便也不是這個人了。
畢竟，也還只是個在他身后的孩子而已……不是么？
他甚至，愿意去維護這份“不明白”。
摸索到了被安置于后的程序，雷獅輕輕敲了敲控制屏，對卡米爾說道：“我對你的要求，從來就沒包括過要‘明白’。我也從未要你完全遵循我的想法，我培養(yǎng)的是你自主思考的能力。而你，既然能說出這種‘不認同’我的話來，那么……說明我是成功了?！?/p>
不知怎么反倒得到了近似“夸獎”的回答，卡米爾愣了愣，隨即看到雷獅朝他笑了起來。
“既然我已經(jīng)成功了，那么你也只要享受當下就好——”
手指從控制屏上劃過，隨著揚起的手臂指向天空。
目光隨著他的動作移動，卡米爾望向前方，雙眼驀地睜大。
時刻注意著的人們也齊齊愣住，不一會兒后又是一陣嘩然波浪一般蕩開。
鳳凰發(fā)出最后一聲長鳴，撲展的羽翼化作陣陣雷光，很快那身體也被道道銀藍所覆沒，只留下一個隱約的形狀。
下一刻噼啪交織的閃電猛然迸裂而開，化作漫空流熒。
一串盤繞著電流的巨大字符，停留在了天幕之中。
所有人都張大了嘴，不由自主地、機械地鼓起掌來。
卡米爾只覺得渾身巨震，像是被掏空了力氣，除了怔怔抬頭仰望，再也無法動移。
Ray&Camil
他緊緊盯著天幕中的字符，眼里忽然泛起了濕熱。
雷獅一直在偏頭看著他，隨后從下方探出了手，分開了五指與其相握在一起。
卡米爾沒回頭，卻用力攥著手，緊繃得輕顫。
無人所見的暗處，他們十指緊扣著，仿若從未分離。
漫天絢爛之下，他們站在對方身邊，仿佛生來就該是如此。
雷獅費了很大勁，才控制住自己不去轉(zhuǎn)過身，把卡米爾整個人摟進懷里。
他多想親吻卡米爾，想吻上那會乖巧喚他“大哥”的唇，在星空的環(huán)繞下，如同凱旋的英雄于世紀婚禮上親吻他的愛侶。
他們無需陽光萬里，他們有皎皎明月亙古無邊。
他們無需世人祝福艷羨，再深重的誓言也不及恍然回首間望進對方的眼，一瞬萬年。
那是年少間無意深埋的一壇酒，在心底的樹蔭下被蹣跚的時光醞成醇釀，絲絲縷縷的甘苦甜澀，品成盤纏無盡的回味，早已滲入到血骨之中。
他還是憎惡自己的弱小，現(xiàn)在的他不可以執(zhí)起身旁人的手，親吻那粉白的骨節(jié)。也不能夠?qū)⒆约赫鎸嵉男乃夹?，他不知道，這會不會造成誤解，這會不會傷害到他最在意的人。
他只能把手扣得更用力，讓十指纏繞得更緊密，讓指尖的縫隙被填滿，如同那填補上的半個靈魂。
他微微側(cè)過頭，與卡米爾對視著，唇角仍是囂張跋扈的笑，聲音輕緩卻堅定。
“我要我們的名字像注定一般永世相連，讓這天空都會將之鐫印，如同這早已銘刻其上的繁星?！?/p>
“我要所有人都可以看見，我們的輝煌留存于世間。我要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我便是彼此存在的證明?！?/p>
抑制不住身心的顫動，卡米爾抬頭與他對視著，將他的每一句話在心間回放，他每說出一個字，就緊隨著在心底默念。
像是為了強調(diào)什么一般，雷獅頓了頓，緩緩加重了語氣。
“我要所有人都能看見——”
他揚起嘴角，直直望著卡米爾。
“——這是我們的慶典。”
“這是我們的盛世。”
耳畔的聲響似乎被過濾，換成陣陣空茫。
所有的驚呼聲，所有嘈雜的吶喊，在這一刻倏然遠去。
卡米爾緊緊閉上眼，兩行清淚自頰側(cè)滑落，堪堪綴在下巴上，被映出碎鉆般的光輝。
冬雷之下，少年意氣的宣言仿佛還在耳畔響繞。
他咬著嘴唇，不讓哽咽溢出喉間，嘴角上揚出前所未有的弧度。
好像自己這一輩子笑的次數(shù)，加起來都不如今天的多。
心間有無以言明的燥熱與悸動。
卻又沉淀著，生發(fā)出無限的溫暖與寧靜。
所謂盛典。
其實，你我二人，便就是彼此的盛大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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