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縫外,那只渾濁帶黃的獨(dú)眼,如同淬毒的釘子,死死釘在林塵的后背。
粘稠的、令人骨髓發(fā)寒的怨毒,混合著尸臭,透過門縫縫隙,絲絲縷縷地鉆進(jìn)這片絕對死寂的寒潭領(lǐng)域。骸骨劍尸喉嚨深處發(fā)出的“嘶…嗬…”低吼,像生銹的鐵片在粗糙石壁上反復(fù)摩擦,持續(xù)攪動緊繃的神經(jīng)。
它進(jìn)不來。
但林塵也出不去。
“真是……夠講道理的……”林塵扯了扯嘴角,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靠在冰冷的黑石斷柱上,目光穿過狼藉扭曲的空間,聚焦在盡頭那片最濃重的黑暗中心。
那里,靜靜躺著的巨大玄鐵黑棺,如同這片死寂空間的心核,散發(fā)著吞噬一切光與聲的無形重壓。
但此刻,另一種感覺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這層絕對死寂的屏障。
——是他懷中那塊星隕鐵精碎片!
在進(jìn)入這片宗主閣區(qū)域后,它的微弱鳴響反而消失了。然而,就在他目光鎖定那玄鐵黑棺的瞬間,一種冰冷、堅硬的“脈動”,如同沉睡巨獸的心臟在地殼深處搏動,隔著厚重的玄鐵棺槨,清晰無比地傳遞而來!不是鳴響,而是共振。一種源自本源的呼喚與牽引。
絕對!就在那棺槨里面!
之前深坑中心感應(yīng)到的位置,根本就是錯覺?那趴伏的巨獸骸骨只是個幌子?真正的“礦源”或者說與之同級別的寶物,被嚴(yán)密封存在這宗主閣核心的黑棺之內(nèi)!
“麻煩大了……”林塵心頭一沉。外面守著個恨他入骨的金丹級別劍尸骨頭架子。里面這寶貝……卻被封在一個一看就知道極其不好惹的超級鐵罐里面…
進(jìn)是死。
退也是死。
動棺材?那更算是死得轟轟烈烈有面子。
林塵的目光在門口縫隙那怨毒的獨(dú)眼,和那尊散發(fā)著沉重誘惑的玄鐵黑棺之間來回掃視。每一次呼吸帶起微弱的白氣,在這近乎凝固的寒冷中無聲消散。
他腦子里飛快盤算。
“重生機(jī)……攢的本錢就剩跑路夠快、直覺夠準(zhǔn)……”
“這黑棺要是里面蹦出個牢宗主…前金丹加前宗主,雙倍的待遇?!?/p>
“但要是里面躺著的真是個死透了的寶貝主兒……機(jī)會就在眼前!”
“這棺材放這兒,肯定有鬼!沒鬼它防御個屁!可這防御機(jī)制是啥?能防住門外面那個瘋子嗎?”
“賭!”
“與其被耗死在這兒,不如搏一把!”
林塵眼底那股久違的、混不吝的孤注一擲再次燃燒起來,帶著破釜沉舟的兇狠。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如同摻了碎玻璃的空氣,肺部傳來針扎似的痛。
他不再猶豫。
緩緩直起身,體內(nèi)那微弱如殘燭的點(diǎn)薪真炎被極限壓榨,勉強(qiáng)維持著光膜內(nèi)一點(diǎn)點(diǎn)聊勝于無的暖意。他整個人如同融化在黑暗中的一片薄冰,動作盡可能地放慢、放輕,向著那巨大的玄鐵黑棺挪動。
每一步落下,冰冷光滑的黑石地面都清晰傳遞著冰冷的質(zhì)感。腳下是厚厚一層玄鐵巨梁碎片凝固成的黑色晶體殘骸和粉塵,踩上去發(fā)出極其細(xì)微的“簌簌”聲,在這絕對的死寂里被放大成擂鼓。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身后門縫外那雙怨毒眼睛瞬間鎖定了他移動的軌跡!骸骨劍尸的喘息聲明顯變得粗重,帶著壓抑不住的狂暴!
快了,快了,距離那口巨大的玄鐵黑棺,不足十步!
那厚重的棺槨通體呈現(xiàn)一種吞噬光線的極致漆黑,看不出任何拼縫,仿佛由一體的星域深處隕鐵鑄造而成。上面刻滿了一種林塵從未見過的古老紋路,既非符文亦非陣圖,更像是某種記錄著星辰運(yùn)行的軌跡,深邃、冰冷、浩瀚。靠近了,那種源自礦源的冰冷脈動越發(fā)清晰,如同隔著棺壁在對他招手。
沒有棺蓋。
嚴(yán)格來說,整個黑棺的上半部分,似乎是被某種難以想象的巨力,由內(nèi)向外猛烈炸開了一個巨大的豁口。斷面參差不齊,如同被巨獸啃噬過。透過這斜斜敞開的黑暗豁口,隱約能看到棺槨內(nèi)部包裹著一層奇異的、如同流動星砂般的暗淡光膜。
林塵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他小心翼翼地踩上一塊斜倚在棺槨邊緣的巨大玄鐵斷塊,似乎,約莫是炸飛的某片“棺蓋”碎片,踮起腳,竭力探頭,目光終于小心翼翼地投向了那層流動星砂光膜覆蓋下的棺槨內(nèi)部……
光膜內(nèi)部,并非預(yù)想中的華服錦繡、明珠寶玉。
而是躺著一具詭異的尸體。
一具穿著早已看不出原色、破爛如同枯樹皮般長袍的人形尸??!
尸體裸露在外的部分——面容早已深深凹陷,覆蓋著鉛灰色、布滿裂痕的死皮,貼在高聳的顴骨和眉骨上。眼眶是兩個漆黑深陷的空洞。整張臉呈現(xiàn)出一種無法言喻的枯槁與僵硬,仿佛全身的水分連同生機(jī)在瞬間被某種力量抽干殆盡,只留下這具風(fēng)干了千年、即將碎成渣的軀殼。長袍破碎處露出的肢體同樣如此,如同纏繞著枯草的朽木!
沒有尸變。沒有尸毒。只有一種極致純凈的……枯寂!一種將自身所有能量在極短時間內(nèi)壓縮、固化、凝結(jié)到極致、最終徹底歸于枯寂虛無的終極狀態(tài)。
這并非尋常死亡!
林塵腦中瞬間閃過前世所見——某種極其霸道、逆轉(zhuǎn)生死的枯榮涅槃之法!傳說中宗門面臨無法抵擋的湮滅浩劫時,核心人物以生命為代價,強(qiáng)行逆轉(zhuǎn)生死輪盤,將自己推向“至枯”之極境,企圖在枯寂中凝聚出一絲終極涅槃的生機(jī),熬過毀滅的風(fēng)暴,以待日后復(fù)蘇。
眼前這具尸骸……顯然失敗了??菁乓堰_(dá)極限,卻再也生不出一絲漣漪,只剩下這一碰即碎的干枯軀殼。
他是誰?宗主?傾盡全宗之力保下的最終希望?一切答案都隨著他的徹底枯寂,歸于塵土,不得而知。
但就在林塵目光掃過這枯槁尸骸的胸口位置時,身體猛地一震。
在那仿佛包裹著一張枯皺羊皮紙的胸口袍服之下,一點(diǎn)極其微弱、卻與星隕鐵精碎片同源、甚至更加純粹的冰冷星輝,如同心臟般在枯尸之內(nèi)緩緩搏動!正是這搏動穿透了厚重玄鐵棺槨,引動了鐵精的共鳴。
寶物,就在枯尸體內(nèi)!
就在林塵心神劇震、呼吸下意識屏住的瞬間,
異變陡生!
玄鐵黑棺那內(nèi)壁上流動的星砂光膜,仿佛被驚擾的深潭!一圈漣漪以林塵的目光落點(diǎn)為中心猛地蕩開!
嗡?。?!
整個沉重?zé)o比的黑棺如同巨獸蘇醒般微微一顫!
緊接著!
三道刺目至極、純粹到不含一絲雜質(zhì)的熾烈金光,毫無征兆地自那層流動星砂光膜上爆射而出!
快,超乎認(rèn)知的快!
絕非靈氣激蕩,而是一種蘊(yùn)含著絕對法則意志的毀滅性力量!
如同三道從九天之上劈落的裁決之矛!一道直取門外!兩道交叉斬向棺槨豁口邊緣、此刻正探頭張望的林塵!
“糟了!”林塵甚至來不及完全看清,完全是靠著無數(shù)次在死亡邊緣磨礪出的本能反射!在眼角余光捕捉到金光爆閃的零點(diǎn)零一秒內(nèi),他甚至沒經(jīng)過大腦,如同被烙鐵燙到的野貓,身體以一個近乎腰肢斷裂的、完全違背常理的扭曲姿勢,猛地向后倒仰!
同時雙腳在那塊傾斜的斷塊上狠命一蹬。
噗嗤!噗嗤!
后肩和腰部傳來燒穿護(hù)甲般的劇痛,兩道灼熱滾燙、幾乎將他內(nèi)臟都點(diǎn)燃的能量緊貼著他的皮膚擦過!護(hù)體光膜如同肥皂泡般瞬間湮滅!帶起的灼熱氣浪如同巨錘,重重砸在他后仰的胸口!
“咳!”林塵眼前一黑,口鼻瞬間溢出鮮血,整個人被狠狠掀飛出去,如同斷線的破布口袋,砸在后方一根斷裂的黑石巨柱上,五臟六腑幾乎移了位。
他重重摔落在地,渾身骨頭如同散了架,半邊身體火辣辣地灼痛,后肩和腰部兩道深可見骨的焦糊血槽正在汩汩冒血!光膜丹最后的能量徹底耗盡!
但,
他還活著!
然而,門外那怨毒的“嘶嗬”聲,卻在那一道金光射出的瞬間,化作了一聲凄厲到極致的慘叫!
“啊——!!”
慘叫聲戛然而止!
林塵艱難地抬頭。
目光越過扭曲的空間,透過那巨大的門縫,他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景象——
那道熾烈金光如同刺破黑暗黎明的第一縷曙光,筆直地貫入骸骨劍尸扒著門框的胸膛!
那只慘白布滿裂紋的骨爪……如同滾燙澆蠟般,正在那道純粹到極致的金光下,無聲無息、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驚人速度……氣化消散! 連帶著那殘存的半具骨架!那怨毒的獨(dú)眼甚至連最后一絲憎恨都未來得及凝固,就在金光中徹底化為烏有!
前一刻還在門外磨爪霍霍、恨不得生吃其肉的金丹級骸骨劍尸就這么沒了!連點(diǎn)渣都沒剩下!
金光一閃即逝,門外重歸濃稠的瘴氣與死寂。
宗主閣內(nèi),只有林塵粗重壓抑的喘息,和他傷口處血液滴落在冰冷黑石地面的“嗒…嗒…”聲。
寂靜!死一樣的寂靜!
林塵仰躺在冰冷刺骨的地上,身體因劇痛和劫后余生而微微抽搐。他望著那口恢復(fù)了流動星砂模樣、仿佛從未有過變化、卻輕易抹殺了一個金丹級尸骸的黑棺,眼神深處,是前所未有的駭然!
秒殺!真正的灰飛煙滅!
牛逼!
這不是金丹!不是元嬰!這是更高層次的力量!是法則層面的清算!
布下這口黑棺防御之人……究竟是何等存在?!宗門鼎盛之時……又是何等光景?!
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席卷全身。若不是他重生積攢下的、超越境界的死亡直覺和反應(yīng)力……剛才那兩道金光交叉斬過,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門外那堆被揚(yáng)了的骨灰作伴了!
“呼……”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jì)那么久,林塵才艱難地吐出一口濁氣,聲音干澀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他掙扎著,用沒受傷的左手撐著冰冷的地面,一點(diǎn)一點(diǎn),無比艱難地爬坐起來。每一次挪動都牽動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豆大的冷汗混著血水從額角滾落。
身上劇痛無比,但光膜丹徹底用完,只能咬牙用破爛衣物死死勒緊肩腰傷處的傷口止血。
他靠回冰冷的斷柱,喘了幾口粗氣,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門外。
那里,門縫依舊敞開著,透出外面腥臭的血色瘴氣。
但再沒有那只怨毒的獨(dú)眼,也再沒有那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扒門聲和嘶吼。
只剩下死寂……和門框下方,被那一道金光灼燒后留下的一片極其細(xì)微的、散發(fā)著淡淡焦糊味的慘白色骨粉。
林塵盯著那片骨粉,眼神如同惡狼舔舐傷口時盯著獵物殘骸。
一個念頭,無法遏制地,帶著點(diǎn)賭徒特有的“賊不走空”精神,在他腦子里瘋狂滋長,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滾燙——
“嘶……生前是金丹……”
“搞死他的是棺材板……跟我沒關(guān)系……”
“我跑這一路……又挨了這倆血窟窿……”
“這不能白挨啊……我翻翻…”
“等會兒…wc?”
“儲物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