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級的情書與未說出口的喜歡

周希穎第一次覺得“搭檔”這兩個字特別甜，是在二年級的某個中午。陽光透過教室的玻璃窗，在課桌上灑下細碎的光斑，班主任剛走出教室，就回頭叮囑她和馮韻豪：“今天還是你們倆管紀律，別讓同學吵鬧?！?/p>

馮韻豪點點頭，指尖輕輕敲了敲講臺邊的值日生記錄本，周希穎立刻會意，從抽屜里拿出紅筆——他們早就有了默契，他負責提醒說話的同學，她負責把不聽話的名字記下來。每次她低頭寫字時，總能感覺到馮韻豪的目光偶爾落在她的本子上，那時候她的心跳就會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地跳個不停。

她自己也說不清這份心跳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蛟S是他幫她撿起掉在地上的橡皮時，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或許是他在她記漏名字時，悄悄湊過來提醒“第三組的李明剛才在畫畫”；又或許只是因為每天中午都能和他并肩站在講臺邊，看他皺著眉頭跟調(diào)皮的男生講道理，模樣認真又可愛。

但周希穎不敢說。她只是個二年級的小姑娘，連“喜歡”到底是什么都沒完全弄懂，只知道看到馮韻豪和別的女生說話時，心里會悶悶的；知道每天早上最期待的事，就是班主任宣布“今天還是周希穎和馮韻豪管紀律”。

轉(zhuǎn)機是程靜雯找過來的時候。程靜雯攥著個疊得方方正正的紙條，紅著臉跟周希穎說：“希穎，我……我喜歡岳天云，你能不能幫我追他??？”岳天云是周希穎的哥哥，比她們高兩個年級，周希穎愣了愣，還沒來得及回答，腦子里突然冒出來一個念頭——要是她幫了程靜雯，是不是就能找個理由，跟馮韻豪多說話了？

更讓她心跳加速的是，程靜雯還拿出了一張自己寫的字給她看，說“你要是有想跟馮韻豪說的話，我可以教你模仿我的字跡”。周希穎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咬著嘴唇，點了點頭——她想跟馮韻豪說點什么，卻又不敢讓他知道是自己說的。

美術(shù)課上，老師讓大家畫水彩畫，教室里滿是顏料的味道。周希穎趁著老師轉(zhuǎn)身的空隙，偷偷從書包里拿出一張?zhí)镒指窦?，按照程靜雯教的方法，一筆一劃地寫：“馮韻豪，我覺得你管紀律的時候特別厲害，我很喜歡你?！泵繉懸粋€字，她的手就抖一下，寫完后趕緊把紙條疊成小方塊，攥在手心。

下課前五分鐘，她終于鼓起勇氣，趁著馮韻豪收拾畫筆的時候，把紙條塞到了他手里。馮韻豪愣了一下，看了她一眼，隨手把紙條放在了桌角，“我現(xiàn)在沒空看，你先拿回去吧?！敝芟７f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捏著紙條的手指都泛白了，卻還是強裝鎮(zhèn)定地點點頭，把紙條又拿了回來——其實她沒告訴馮韻豪，那張紙條上的字跡，是模仿程靜雯的。

沒過幾天，馮韻豪卻主動找了她。那是在課間，他把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紙條塞給她，轉(zhuǎn)身就想走。可周圍的同學早就注意到了，立刻圍了上來，“哇！馮韻豪給周希穎寫情書啦！”“他們倆是不是在談戀愛??？”

周希穎的臉燙得像火燒，她偷偷打開紙條，卻一下子愣住了——紙條上寫的是“李俊豪，你上次借我的漫畫書什么時候還？”，根本不是寫給她的。可沒等她解釋，起哄的聲音就更大了，連隔壁班的同學都探著頭往這邊看。

馮韻豪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他大概也沒想到會被這么多人圍著看，抓起桌上的紙條，轉(zhuǎn)身就往操場跑?！皠e追了！”他一邊跑一邊喊，可身后的同學還是跟著跑，連高年級的學長學姐都站在走廊上看熱鬧。周希穎看著他的背影，心里又慌又疼，想追上去卻被同學拉住：“別去啦，大家都看著呢！”

更讓她揪心的是，馮韻豪跑著跑著，突然停下腳步，把手里的紙條撕成了碎片，然后竟然抓起一片放進了嘴里——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紙條上的內(nèi)容，也不想解釋。周希穎急得快哭了，拉著身邊的同學說：“不是的！那張紙條不是寫給我的，是寫給李俊豪的！”可沒人信她，大家都笑著說：“別解釋啦，我們都懂，你們就是互相喜歡！”

麻煩很快就來了。馮韻豪有個小跟班叫林曉，平時總跟在他后面，也總愛跟周希穎搶著跟馮韻豪說話。那天她看到大家圍著周希穎起哄，轉(zhuǎn)頭就跑去告訴了班主任。班主任把周希穎和馮韻豪叫到辦公室的時候，其他老師還在旁邊看熱鬧，班主任板著臉說：“你們才二年級，懂什么喜歡不喜歡？以后不準再傳這些亂七八糟的！”

從辦公室出來后，周希穎明顯感覺到馮韻豪對她冷淡了。以前中午管紀律時，他還會跟她小聲聊天，現(xiàn)在卻只埋頭記名字；以前會主動幫她撿東西，現(xiàn)在就算看到她的橡皮掉在地上，也只是繞著走。周希穎心里難受，卻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每天看著他的背影發(fā)呆。

三年級開學那天，周希穎抱著書包沖進教室，第一眼就往馮韻豪常坐的位置看——可那里坐著的是陌生的同學。班主任宣布分班名單時，她反復(fù)聽了好幾遍，都沒在自己的班級名單里聽到“馮韻豪”三個字。

分班后的日子變得寡淡起來。以前中午一起管紀律的時光沒了，下課一起在主席臺邊打鬧的朋友也散了。偶爾在走廊上碰到馮韻豪，他也只是匆匆看她一眼，就跟著新班級的同學走了。不過有時候，馮韻豪還是會來找她——比如下課的時候，他會偷偷跑到她的教室門口，等她出來；比如她去廁所的路上，他會突然從后面拍一下她的后背，然后笑著跑開。

可那天周希穎實在太難過了。因為她看到馮韻豪跟新班級的女生一起跳繩，心里又酸又悶，剛好馮韻豪又拍了她的后背，她沒忍住，回頭就喊：“你煩不煩?。∫院髣e再來找我了，賤不賤！”

話一出口，周希穎就后悔了。馮韻豪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他看著她，眼睛里好像有什么東西碎了，然后轉(zhuǎn)身就走，再也沒有回頭。

四年級的時候，周希穎轉(zhuǎn)學了。離開那個熟悉的校園時，她特意繞到馮韻豪的教室門口，卻沒看到他的身影。有次跟以前的朋友打電話，朋友無意間說：“對了，希穎，馮韻豪上次跟我說，當初那張紙條是你逼著他寫的?！?/p>

周希穎拿著電話，突然就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原來他一直以為，那張寫給李俊豪的紙條是她逼他寫的；原來他從來都不知道，她模仿程靜雯的字跡，寫過一封沒敢讓他看的情書；原來那些起哄的日子，那些他跑著撕掉紙條的日子，在他心里，只是一場她“逼”出來的麻煩。

后來她刷快手，看到有人直播塔羅牌占卜，鬼使神差地刷了禮物，加了粉絲團，小心翼翼地問：“占卜師，你能幫我看看，馮韻豪還喜歡我嗎？”屏幕那頭的人說：“他很喜歡你，只是因為小時候的小脾氣，把喜歡藏起來了?！?/p>

周希穎那時候又信了，她抱著手機，覺得心里好像又有了點盼頭。可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再也沒見過馮韻豪，也沒聽過關(guān)于他的消息。直到很久以后，她偶然在同學聚會上碰到他，他已經(jīng)長成了高高瘦瘦的少年，看到她時，只是禮貌地點了點頭。

后來有一次，兩人在走廊上偶遇，周圍沒有別人，馮韻豪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希穎，小時候的事……對不起，還有，我那時候不喜歡你?！?/p>

周希穎愣了愣，然后笑了。她終于明白，二年級的那陣心跳，那些沒說出口的話，那些被撕碎的紙條，其實都只是小孩子懵懂的心事。就像春天里開錯了季節(jié)的花，雖然短暫，卻也真實地在她的童年里，留下過一筆輕輕的、甜甜的印記。

現(xiàn)在的周希穎，再也不會因為別人的起哄而心慌，也不會因為一句“不喜歡”而難過。她會每天在家刷快手，偶爾想起二年級的那個中午，陽光落在講臺上，她和馮韻豪并肩站著，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本子上，那時候的心跳，大概就是童年里最純粹的喜歡了吧。